「阿顯體弱,先起來罷——」
可是目光掃到地下,看見他畏畏縮縮的樣子便生不滿,陡然拔高了音量。
「人家要爬四里橋、獨樂岡,你去反而掃興,算了,換重潤去罷。」
瑟瑟一喜復傷懷。
一而再,再而三,阿耶這個儲君,擺明只能為二哥鋪路,往後聖人在一日,他便要做掛名的傀儡一日,但這又能怨誰?
走到韋氏身邊攙她起來,撫著膝頭謝恩。
因沒別的吩咐,便到窗邊站著,李顯不敢遠離女皇,就站在近前,可是束手束腳,十分難過。
韋團兒進來稟告。
「各家誥命、封君都到了,只太平公主府說要再晚一刻。」
女皇沒好氣兒,「危月最囉嗦!不等她。」
韋團兒諾諾應是,挽女皇起身指向窗外。
陶光園傍著一脈狹窄水線,列岸修廊,連亘足足有一里,陂池台榭,迴環婉轉,又有柳蔭成片。
雅致的連廊被紅漆廊柱劃分成連綿的方格,錦衣華服的貴婦結伴而行,幾位白髮老婦滿頭金玉,笑著側身傾談。
遠遠望去,猶如一卷漫長的《命婦行樂圖》。
驪珠懷裡抱著個手鞠球,引得幾家女孩兒爭搶,獅子狗似的,前前後後在大人腳底下穿插,琴熏端著兩手,有模有樣地與瑩娘傾談。
「頭先預備三家至親坐屋裡,命婦們院中賞花,不過方才梁王妃正向光祿寺卿夫人說起,小縣主磕磕碰碰掉了牙,怕是還沒說完。」
「——哦?
女皇笑著問,「驪珠換牙啦?」
武家最小的縣主,生的玉雪可愛,糖娃娃似的,又總穿一身紅,宮裡宮外都很吸引目光,上元節隨女皇登上應天門,奶聲奶氣背了一段祝詞,還收穫了神都百姓齊聲喝彩。
所以提起她,連侷促緊張的李顯都抬起臉笑了笑。
「是啊,掉了兩顆乳牙,捂得緊緊的,藏在小荷包里。」
「難為她得了個貼心的嬸嬸……」
女皇感嘆,如果危月肯如梁王妃一般照看夫家瑣事,她也說不上會感到慶幸還是失望,但看驪珠一年比一年開朗快活,總是欣慰的。
驪珠的外祖楊思訓是她的表弟,入宮後她品級低微,全靠他傳遞家中消息,沒想到好端端去赴酒宴,竟被坑害了。她提拔他兒子做右衛將軍,又把他女兒指給武家,結果一個死於吐蕃之手,一個香消玉殞,留下驪珠這麼根小苗。
透過昏茫的視線看出去,再鮮亮的花兒都敗了色彩。
她印象中的桃花菊極艷麗,如今卻像隔了層淺灰的紗,老年人日復一日的頹靡,說出來孩子們也不明白,女皇有些傷感,更覺得屋裡冷。
「叫她們都進屋坐罷,小桌子撤了,拼長條案,擠著親熱。」
眾人齊齊應是,便重新張羅桌椅,瑟瑟等圍在女皇跟前,獨李重潤嫌繡墩坐著曲腿,索性站在女皇身後,一身颯然白袍,鶴立雞群。
片刻梁王妃帶大隊進來,把陶光園塞得滿滿當當,單命婦便有二三十人,年資深的公推在前頭,又有七八個年輕女郎,看見李重潤俱是眼前一亮。
「那是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