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笠園門前,開道的生兵一把推開大門。
里外人等回頭張望,就見一行人長驅直入, 領頭的天使手裡端個托盤,身後嘁哩喀喳, 全是鐵甲的兵。
這一下就把人嚇破了膽,樂聲驟然止住。
那彈琵琶的女伶笨拙,多撥弄出幾個破碎的尾音,猶如人掀翻了案台,摔爛了碗碟。滿室寂靜,燭火映照在鐵甲上變了形。
眾人都不敢抬頭,琴娘被擋在樹底下,捏著帕子不出聲。
忽聽嘎啦一響,尖銳得刺耳,李顯只當有人拔了刀,腳一軟就往座下溜,被韋氏死命拽住腰帶。
他緊緊合著雙眼,喘息著輕聲問。
「是,是誰?」
「中貴人,太子殿下在呢——」
武三思忙離座來迎,洪亮的嗓子撐起場面。
「咱家見過梁王。」
天使的聲氣兒很和善,領兵的郎將卻趾高氣揚,不顧滿堂女眷面色青白,右手往空中猛地一握拳。
生兵會意,道聲「是」,恭恭敬敬列隊退到院子裡。
他們讓開地方,人才瞧見,方才是個踩扁了的銀酒壺滴溜溜打轉。
「無緣無故,不敢攪擾太子殿下的雅興。」
天使笑眯眯托高錦囊,寬展的描金袖口垂脫下來露出手腕,緩聲道。
「實是聖人掛念太孫,叫送一樣物件兒。」
李顯戰戰不敢回應,任憑武三思數度回首示意,只低著頭。
天使滿臉嗤笑,武三思不好出聲喚他,韋氏兩隻手揣在袖子裡,沒得召喚也不能上前,僵持半晌,眾目睽睽之下,終於兩個高挑人影從屏風後相繼走出,是武崇訓推著李重潤。
天使忙堆笑上前,小心翼翼屈膝來見。
瞧李重潤臉上還好,就是醉的睜不開眼,想來是在後頭行方便,忙上手替他張羅穿戴,因出來匆忙,金冠沒在,只簪了根白玉簪,玉帶握在手裡,也沒來得及束腰。
天使擱下托盤,兩手比著替他扣到腰上,殷勤道。
「咱家出來時,聖人還說吶,您回武家是走親戚,用不著穿見客的大衣裳,下回來,絳紗袍就行了,玉帶也不用掛,多重啊。」
李重潤兩頰紅潤,酒氣熏熏,半閉著眼咕噥。
「勞煩中貴人走一趟,更深露重的。」
「不敢,不敢——」
他一徑兒地賠笑,理順玉帶上掛的金鉤玉珏,躬腰整整黑靴筒,退後半步瞧瞧,模樣周正了,才端起托盤,呈送到李重潤眼前,殷切地催他。
「您瞧瞧,這可是好玩意兒!」
「聖人又賞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