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她今日已被殺了一回,當過一回雞了。
「舅母就跟我們一道坐罷。」
驪珠往琴熏身邊擠了擠,讓出錦褥,浮梁忙去楊夫人座上挪杯碟過來。
瑤娘羞地垂下頭,謝了張夫人一回,梁王妃便含笑叫奏樂,轟然鼓聲中,楊夫人愣愣端起青瓷茶杯,灌下滾燙的茶湯。
瑟瑟旁觀了這一出張夫人領銜,群起而攻之的畫面,大為讚嘆。
原來所謂權力,就在於祭出一面旗幟,吹響一聲號角,人堆里自有識時務搭台的,又有出力衝鋒的,再有渾渾噩噩隨眾的,眼見氣勢到位,不從也得從。
她向武崇訓使了個眼色,抽身出來,在枝葉婆娑的黃楊樹下柔聲致歉。
「是我不妥當,給表哥惹麻煩了。」
武崇訓抬眼看她。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小娘子行事越發有章程,向人虛心認錯,還講究個趁熱打鐵,這禮賢下士的款款身姿,是真把他當僚屬,當衛戍了。
他從沒一刻比此刻更確定她不愛他。
不然何必鄭重致歉?
一個輕飄飄的嗔怪便足矣,自罰兩日不准抱他也可。
武崇訓垂首默立,任風吹散鬢邊碎發,窸窸窣窣撓著皮肉。
很想抬手蹭蹭,兩臂卻是脫了力,使不起來。
腦海中閃過瑟瑟的一言一行。
她聰慧灑脫,秉性公正,決定用婚姻籠絡他,便秤足斤兩,不叫他吃虧,甚至不惜打發了武延秀——今日有他,往後再有那不知死活的狂徒,膽敢卡在夫婦之間,她還會痛下殺手。
武崇訓眼底泛起破碎的笑意。
——是自嘲,笑自己自作多情,也是慶幸,他來得早,占住了位置。
片刻開口,語調輕得猶如嘆息。
「原是我鑽牛角尖兒,不然陪在郡主身邊,朝夕相照,哪有這些溝坎?」
瑟瑟切切點頭。
她也覺得武崇訓如在京中,這謠言能掐滅在搖籃里。
想想後怕,拍著胸脯與他交心。
「也不知是誰,猜我的心思這麼准,攏共半個月做過那打算,早忘了。」
武崇訓艱澀道,「左不過是府監罷。」
第120章
張易之出了燭龍門, 頂頭看見幾個少年郎站在明堂門口。
離得遠,看不清眉目,高個兒提著柄紫玉笛, 跟著幾兄弟高高低低,都穿深青,寡淡寒素, 在堂皇的宮廷深處就顯得格外突兀。
可是大氅揚在風裡,翻過面一卷,又是鶴羽的潔白。
張易之腹內冷笑, 施施然整理紫袍。
遠近人等畢恭畢敬,一串聲喊「府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