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銀硃笑與人道。
「且不說她是賣身的奴婢,性命在郡主手裡,准她兒子結婚生子便是開恩,單說外頭,北市開買賣的商戶,應承了人,收了錢,一句話不交代就走,請她還不來,也不知交代首尾,又是什麼意思?」
三言兩語,說的傳話那嬤嬤麵皮發白,知道是要收拾了。
她在這裡站著不敢動,外頭自有一個幫一個的遞消息,片刻採辦趕來,聽見裡頭人說話,只在屏風外乾等,躬身的剪影映出來,皮影戲樣縮肩搭背。
司馬銀硃端起釅茶呷了口醒神,轉頭應瑟瑟。
「請郡主細想,調遣州府官員、邊境武將,皆是用人之道,與奴婢這裡敲打幾個管事,有何區別?」
瑟瑟明白她以小見大之意,卻不認同,當下反問道。
「照女史這樣說,主持中饋的管家娘子,都能治國理政了?」
不料司馬銀硃篤定地點頭。
「自然是能,先賢說治大國如烹小鮮,這話托大了。郡主只需想春秋之時,一國不過數座城池,一城不過三五十萬人口,如今單是郡主享封邑之安樂縣,便有兩三萬戶,十萬人口,相差不過數倍而已。」
瑟瑟應了聲,這道理仿佛說得過去,又有些難以置信。
「我的封邑,按年收取租庸調,只要管住人口不至大減,災荒年我自放糧,便完了,還有什麼要管?國朝三百餘座州府,京官便有兩千人,一日忙忙叨叨,官外設僚,難道只是照管這些?」
司馬銀硃哂笑了聲,並沒細說與她聽,只感慨。
「哎,把你放去六部歷練歷練,樁樁件件親手數一遍,才能明白。」
比起女史懶得雞同鴨講,以免白白浪費口舌的嫌棄神情,武崇訓的態度實在好太多了,瑟瑟便問。
「那表哥昨夜翻看的帳目,又是什麼?」
武崇訓早知道她要追問,指著案頭一大摞冊子。
「你自己瞧。」
瑟瑟便取來看。
封面上登封縣三個大字,裡頭一頁頁分門別類,有房屋方位圖,有山林、池塘、田地的四至及等級,邊上小字註解地主姓名及畝數。
「這個叫做魚鱗冊,地方上徵稅以此為基準,可是並不十分精確,河流要改道,土地有厚薄,四至常變常新,而且朝廷從未下旨全面測繪,只靠縣城小吏一本肚內細帳,自有厚此薄彼,假公濟私之處。」
瑟瑟的指尖在冊頁上摩挲,越看越笑。
「這東西跟女史編的郡主府小帳,還真是有異曲同工之妙。」
武崇訓一眼瞥過來,隨口道。
「女史要是外放出去,年底考評定然是優。」
這話倏然合乎了瑟瑟之前的疑問,惹得她略略蹙眉。
武崇訓卻會錯了意,坦白解釋。
「我原是想,府監要在這廟裡生事,定要花錢,絲帛金銀從神都運來,惹人耳目,本地調配就簡單。三陽宮連周遭田莊山林,十里地方,土地出產能有多少銀錢,拿魚鱗冊算算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