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門的日子過慣了,聽外頭兩個黃鸝鳴叫,也嫌吵鬧,她拈個空了的粉盒丟出去,驚得它們散了。
杏蕊進來小心翼翼問,「今兒身上好些?」
瑟瑟蓬著個頭,並不打聽司馬銀硃走了沒,吩咐她道。
「你去請我阿耶阿娘來,說我身上不舒坦,勞煩他們走動。」
杏蕊答應著去了,她又叫銀蕨。
「你去送送女史,問她要這兩個月朝會的記錄,尤其是夏官議事,原樣錄一份來我瞧。」
銀蕨應了去辦。
到下午,李顯兩口兒果然手牽手趕了來,冠冕宛然,猶是儲君的風度。
但在杏蕊眼裡,李顯周遭的空氣裂開了縫隙,左掖門前的場面疊印其上,有人一直在半空喊,假的,假的。
瑟瑟孕後便沒怎麼用過鉛粉胭脂,難得坐起來好好打扮,頭髮梳順了剛挽起一半,發尾還攥在杏蕊手裡,刷拉一下全放開,她便從鏡子裡瞪了眼。
劫後餘生,韋氏憔悴許多,撲上來摟著瑟瑟肩膀心肝肉的念。
「我的兒,你可不能再出什麼事兒。」
「那是自然。」
瑟瑟轉過身來,瞧李顯手腳不知往哪兒放合適的窘樣兒,便氣不打一處來,真怪,原來親人之間也會嫌棄,都說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的狗窩……
呸!她瞧誰的阿耶都比他強。
韋氏瞧出來,退後半步扶李顯去坐,惆悵道。
「這怨不得你阿耶,他原是老子,老子為兒子去死,兒子受不起。」
瑟瑟聽得生氣,騰地跳起來指著他。
「我指望阿耶頂罪了麼?我要那麼想,我還是個人?只他不能骨頭硬些?這通敵謀反的罵名兒,生生世世刻在二哥頭上了呀!」
李顯悻悻摸了摸鼻子,母女吵嘴,他向來插不進去。
兩人吵慣了,韋氏叉著腰教訓。
「什麼生生世世,你當史書上的話都是真的?成王敗寇,在位之人才著書立說,原就是為誇他自個兒,遠的不提,《大雲經》是怎麼編出來的?你二哥固然背了罵名兒,你阿耶的名聲——」
「罷了罷了!」
瑟瑟把眼一撇,羞於啟齒的模樣。
「何必再提阿耶的名聲?連我都羞死了,別的話是人家胡編亂造,太子庸懦四個字,難道錯了?!」
李顯充耳不聞,手籠在袖子裡滿屋轉了兩圈,想起頭先預備了許多小孩子落地的玩意兒,全沒瞧見,大概是收起來了,扭頭問她。
「聖人沒提廢我的話,是沒想好下一步怎麼辦,她盤算她的,大不了,咱們一家四口兒還回房州去,你向來主意大,阿耶問你,往後有什麼打算?」
那還用說嗎,新仇舊恨全記著呢。
瑟瑟氣哼哼地提高了音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