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活該半生跟隨女皇起落,她好,我升天,她壞,我入地獄麼?!」
武三思悲憤不已,望住瑟瑟的眼神既有對後來者的同情,又有刻薄。
「你也差不多,攤上這麼個阿耶,拖死你二哥,二姐,又輪到你了!」
瑟瑟面無表情地聽著,耐心容忍他大放厥詞。
她討厭武三思,是對他品性的真正厭惡,就算理解他甚至感同身受,明白他想把血脈注入皇位的狂妄,也沒法認同。
易地而處,她做不到武三思之所作所為。
如果她能把阿漪教養成武崇訓那樣完善的人,她一定不捨得犧牲他。
但她能心平氣和地與武三思談一談條件了。
「待我登基,將以阿漪為儲君,以阿翁為群相之首。」
瑟瑟舉起食指,穩穩噹噹比了個一字。
武三思毫不意外,甚至笑眯眯地點了點頭。
事已至此,李家唯有推她出來,不然便是拱手讓人。
瑟瑟又道,「請阿翁助我除掉府監和眉娘,迫聖人退位。」
這回武三思噤住了。
她竟不肯等到聖人死後,就這麼迫不及待血債血償?
看來這小貓咪即將化形成虎,可比韋氏暴躁多了。
萬一被她得知,東宮慘案中他不止袖手旁觀,那栽贓李重潤涉賭的主意更是出自他手……
但沒關係,這世上被掩蓋的真相何其多?
只要幹掉張易之。
他想起他還欠張易之兩遭人情,那能怪誰?墳前多上兩炷香罷了。
「我何德何能!豈能擔此大任?要殺張易之……」
他認真思索了兩遍方道。
「師法前人,四娘應當先拉攏執掌羽林的李多祚將軍,由玄武門發端,沖入內宮,方能清理君側。」
瑟瑟不屑,「羽林?雖是精兵,尚不足千人。」
真是一針見血。
武三思壓住笑意,提壺往葵瓣口小杯里注水,只一滾,便墊著帕子飛快倒進茶盂,白霧蒸騰的空杯茶香四溢,他比了比手。
「——請四娘聞香。」
瑟瑟推開,掏出捲軸擱在案上。
畫紙陳舊泛黃,裝裱工藝低劣,畫上李樹花繁葉茂,落果纍纍,春夏兩季景象集於一時,很是古怪。
「小廟的底細,表哥與我查知七八,只一樣想不明白。」
「我兒果然精明!」
武三思放下茶壺一笑,徐徐推開捲軸。
凝眸看時,消瘦的側臉映在案台光亮的漆面上,是個恍惚憂愁的影子,更像武崇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