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不再管她。
宮裡的酒水甘冽好喝,又有美人鼓樂助興,裴敏沒忍住多喝了兩杯,出宮時只覺有種微醺的飄然爽快。
「裴司使。」
忽聞身後有人喚自己,裴敏回首一望,見賀蘭慎自建福門下朝她走來,看這架勢,似要與她同歸。
裴敏心想,賀蘭真心今日怎麼的這般粘人?
遂笑道:「你不會又想來安慰我之類的罷?免了,我不稀罕,也不需要。」
「非是如此。」賀蘭慎的眼睛在陽光下顯得特別漂亮,眼尾硃砂如血,看上去比往常要溫暖些。他道,「裴司使灑脫不羈,斷不會為世俗偏見所擾,自然無需旁人安慰。」
裴敏怔了片刻,而後噗嗤一笑,問他:「你既然知道我不在乎別人的看法,那宴會上,為何又要執意與我比鄰?」
賀蘭慎道:「你我同僚,自然該坐一起,別無他意。」
二人並肩穿過主道,沿著太極宮東側的宮牆往永興坊走。
高牆之下空闊無人,只是偶爾才有巡邏的禁軍有序走過。碧空澄澈如洗,牆上的鳥雀靈動地梳理著自己的羽翼,又歪著腦袋,注視牆下並肩走過的兩人。
短暫的沉默,裴敏沒忍住,提醒他道:「小和尚,你難道不曾看出來,聖上是借這次宴席試探你我之間的立場麼?你是天子身邊的紅人,我是天后麾下的爪牙,你若愛惜羽毛,便該離我遠些。」
賀蘭慎的腳步一頓。
裴敏往前走了兩步,見他沒有跟上來,便回首看他。片刻,她輕輕一笑,眼尾染著淡淡酒意的桃紅,道:「你還真是活學活用,才說保持距離,就真的保持距離。不過這樣也好……」
「裴司使。」賀蘭慎輕輕打斷她,神情罕見的認真。
裴敏便住了嘴,等他發話。
賀蘭慎淡色的唇線抿了抿,眸色幽深,少頃方道,「古人言『君子和而不同』,你我雖為政敵,卻並非定要拼個你死我活。或許,我們可以嘗試放下成見,勠力同心。」
有輕風撩過,拂動二人的衣擺,鳥雀啾鳴一聲飛上天際,帶落一瓣不知從何處飄來的杏花。
裴敏微微睜大眼,半晌才收攏多餘的情緒,問道:「你喚住我,就為了說這個?」
她止不住笑出聲來,笑得張揚明艷,雙肩止不住地抖啊抖。賀蘭慎輕輕皺眉,問道:「裴司使因何發笑?」
「沒什麼,沒什麼,就是覺得朝中像你這般可愛的人真的不多了。說來也怪,我明明該討厭你這般清高古板之人的,卻怎麼也對你厭惡不起來。」裴敏笑夠了,方抹了一把眼角的淚漬,繼續道,「賀蘭真心,這天下的朝局非是你我二人能左右的。我絕不會背叛天后,只因有些事只有她能助我辦到。所以,除非李家與武氏上下齊心、不生嫌隙,否則你我之間,永遠沒有冰釋前嫌的一天。」
陽光下,賀蘭慎身披一層金紗,如神明耀眼,通透深邃的眼睛依舊望著她,篤定道:「不試試,怎知不可以?」
望著他那雙眼睛,裴敏仿佛看到了過去的自己,心中竟有些動容惻隱。
她問:「聖上交給你的任務,並非招撫我罷?」
賀蘭慎移開視線,繼續前行。天子給他的任務,是折斷外戚羽翼,不擇手段掌控甚至消滅淨蓮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