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賀蘭慎擰乾帕子晾在竹架上,潑了水,方回首反問道,「裴司使呢?離京這麼久,為何不下手?」
裴敏一頓,怔然半晌,問:「你一直都知道?」
說罷又一笑,自語般道:「也對,若連這點敏銳度都沒有,你便不是賀蘭慎了。」
賀蘭慎站在晨光中看她,淡漠的眼睛無悲無喜,無怨無恨,仿佛只是在尋求一個答案。
「你可別誤會我捨不得你,」裴敏適時垂下眼,蓋住眼底的情愫道,「要是殺得了你,我早動手了。」
以淨蓮司的手段,若裴敏真要殺賀蘭慎,他未必能防得住。
儘管知道裴敏這番話是個託詞,賀蘭慎依舊心中一輕,塵埃落定。他擱下銅盆,在裴敏對面端坐,淡然道:「那突厥人與你說了什麼?」
裴敏蒼白的指尖摩挲著茶盞杯沿,托腮慢悠悠道:「說願意告訴我當年丁丑之戰的真相,助我昭雪復仇。」
丁丑年,天子派兵夷滅了河東裴氏,裴敏父兄皆死,唯她與少數族人部眾苟活。
賀蘭慎知她心中是怨恨李氏大唐的,所以才不顧一切效忠天后。他問:「裴司使沒應允?」
裴敏嗤笑,抬起一雙過於明媚艷麗的眼睛來,恣意道:「突厥人太傻,不配與我合作。若有一日,你家中鬧了鼠災,有人上門對你說只要你把宅邸拱手相送,他便助你捕殺老鼠,你可願意?」
江山如房舍,老鼠是奸臣,總不能因為國家中出了幾個奸佞之輩,就與虎謀皮、將江山拱手相送罷?
賀蘭慎明白裴敏是藉此譬喻,以表心中之志,不由頷首道:「是我多此一問了。」
「裴司使,賀蘭大人,吃朝食了!」王止與沙迦各自端著一個托盤下樓出門,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將朝食擱在石桌上,四人圍桌而坐。
早飯是四碗稀得能數清米粒的粥,兩小碟皺巴巴的鹹菜並四五個饅頭。
「今日的飯怎的這般少?」裴敏記得賀蘭慎與沙迦的食量一個比一個大,就這點東西,估摸著還不夠他們塞牙縫,更不用說要分給四個人吃了。
「別說了,能找到這點東西已是動用了關係。」沙迦拿起筷子,意興闌珊地戳了戳碟中的鹹菜,耷拉著臉一籌莫展。
王止道:「旱災連著饑荒,嵐州并州一線災民遍野,就差易子而食,餓死的、病死屍首堆積成山,臭氣熏天,已是人間煉獄。實在是……找不到更多吃食了。」
「其他的吏員可有吃過?」賀蘭慎皺眉問。
見賀蘭慎此時還不忘關心下屬,王止和沙迦對他的觀感又好了許多,不似以前那般排斥。王止點頭道:「他們已經吃過了,每人兩個粗面窩頭,沒有粥水和鹹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