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敏忙抬袖拭淨嘴角,毀滅證據,清了清嗓音道:「醒啦醒啦!」
師忘情端著藥碗掀開帘子進來,見裴敏面色蒼白卻依舊撐出笑意,話到了嘴邊又咽下,放緩語氣道:「喝藥。」
今天的藥比昨日還少,只有兜碗底的一點點,藥湯幾乎透明,三兩口就能抿完,甚至嘗不到多少苦澀味。
裴敏知道,并州最後一點藥材也要繁複煎熬耗盡了。
「你腕上的是什麼?」師忘情每日忙得暈頭轉向,才發現裴敏前臂纏了一串熟悉的持珠,道,「賀蘭慎的佛珠,怎會在你手上?」
「這個?」裴敏將那手藏在身後,放下碗笑道,「說來話長。」
說來話長,那便不說了。
「你們……」師忘情神色複雜,望著裴敏蒼白的臉道,「你們什麼時候在一起的?」
「哈?」裴敏沒反應過來她的意思,茫然道,「什麼在一起?」
「沒什麼。」師忘情沉默著收拾好碗碟,張了張嘴,復又閉上,掙扎許久才肅然道,「他年紀小,久居佛門不通情-欲,你莫玩弄人家。」
「???」裴敏一臉莫名,滿頭霧水。
師忘情卻不再多言,只給她一個「你知道我在說什麼」的眼神,冷哼一聲走了。
……
沒了藥,裴敏的情況越發嚴重。
除了她,病營里已經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她終日渾渾噩噩地睡著,不分白天黑夜,一會兒呼吸滾燙,一會兒如墜冰窖,做著光怪陸離、零零碎碎的噩夢。
夢裡有阿爺威嚴冷硬的聲音,斥責她:「女子學這些有什麼用?終究是深閨婦人,早些嫁人才是正經!」
與她同胞雙生的兄長裴虔拿著金刀耀武揚威,故意高聲氣她:「哈哈哈裴敏,叫哥哥!叫一聲,我就把金刀給你!」
書廳中,寬厚仁慈的老師捏著鬍鬚,搖頭嘆道:「你們兄妹倆的名字取得真好啊!一個『賠錢』,一個『賠命』,鬧得府中無一日安寧!」
繼而畫面陡然翻轉。
殘刀斷刃,旗靡人亡,屍骸堆積如山,河東裴家宅邸已成一片血海。
「小妹,這把金刀早該還你了。從今往後,你就是裴家家主,帶著他們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希望,知道麼?」
血霧之中,一少年渾身創傷,撐著劍勉強跪立,朝她展顏一笑:「抱歉,我從來都不是個好兄長。」
活下去……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