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慎正色道:「非是捨不得酒錢,而是你不能再喝了。」
裴敏眯著眼看他,說:「不喝酒,我怎麼講故事?」
賀蘭慎露出猶疑之色。思忖了會兒,他拿起金刀起身,朝路邊的小攤走去。
不稍片刻,他復又坐回石階上,將一碗還熱騰著的酒釀桂花圓子遞給裴敏,說:「喝這個。」
不傷身,暖胃。
「你……算了。」裴敏不情不願地接過那碗勉強與『酒』搭得上邊的甜食,用瓷勺攪了攪抿上一口,目光投向河面上沒有焦點的遠方。
夜風拂動楊柳沙沙,波光粼粼,兩人放的那盞蓮燈不知飄去了何方,匯入萬千將滅未滅的燈海中,與天上的星辰遙相輝映。
「我以前,很討厭裴虔。」暗夜中,裴敏的聲音悠長散漫,仿佛在敘述別人的故事。
賀蘭慎沒有打斷她,靜靜地聽著。
「討厭他只比我早出生一盞茶的時間,我卻要被迫叫他兄長;討厭他身為我的兄長,卻不盡兄長的責任,終日以欺壓我取樂;也討厭只因他是個男子,便可輕而易舉地得到我拼盡全力也得不到的東西……」
風吹落回憶的塵埃,那些泛黃陳舊的畫面漸漸浮現腦海。
丙子年三月初一,金刀宴當日,裴敏望著榻上宿醉不醒的裴虔,眉毛擰成一個疙瘩。
「二娘子,金刀宴馬上就要開始了,這可如何是好?」隨行而來的謀士蕭雲滿面愁容,喟嘆道,「若是讓人知道裴家少家主報了名,又缺席不來,丟了顏面不說,天子那兒也不好交代,不知道的人還以為裴家擺譜,連天子的面都不屑於見呢。」
「他灌了一夜的黃湯,就是醒來也是兩腿打顫,如何去奪花球?師姐又不在,連個解酒的人都沒有!」
裴敏來回踱步,眼見日頭漸高,只得一咬牙,朝角落裡獨自玩木偶人的鬼面少女道:「阿嬋,能把我化成裴虔的模樣麼?我替他赴宴。」
其實自從十三歲後身形輪廓長開,裴敏和裴虔的樣貌便不似兒時那般相似,畢竟男女有別,再如何孿生也只像個六七成……但萬幸,裴敏將李嬋帶來了。
那個小姑娘是大唐最年輕的偃師,一雙手出神入化,能操縱木偶栩栩如生,亦精通妝扮易容之術。
兄妹倆底子相似,只稍稍加深眉眼輪廓,使其更符合少年的剛毅英俊,裴敏就成了裴虔的翻版。
一襲紅色戎服的『少年』望著鏡中英氣的容顏,皺眉打了個哆嗦,嫌惡道:「一想到我要頂著這張臉招搖過市,心中就泛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