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我在膳房偶然間聽廚子與吏員們閒聊,他們提及當年裴家的雙生兄妹兒時相貌極相似,府中下人常常無法分辨彼此,兄妹倆便互相扮成對方的樣子搗蛋,直到後來經裴夫人告知,妹妹的鼻尖有顆不明顯的小痣,而兄長沒有,這個互相扮成彼此的遊戲才被戳破……」
那幾個吏員是原本裴氏中倖存下來的族人,將此事當做逸聞說給廚子們聽,一旁揉面的賀蘭慎留了心,覺察出幾分不對勁來。
所有人都說當年贏得金刀的少年是長子裴虔,可賀蘭慎卻分明記得,那少年的鼻尖有一點生動的淺痕,就如同……
賀蘭慎側首望著裴敏這張艷麗張揚的臉,視線下移落在她的鼻尖處。被水流衝到岸邊的蓮燈恍若星子聚積,浮光躍金,點亮了那瓊鼻上的蠅足小痣。
裴敏也回望著他,眸中有水光瀲灩,半晌嗤笑一聲:「你既然都知道了,還想問什麼呢?」
「有一處疑惑,除了鼻尖上的小痣外,你如今的樣貌與六年前的那個少年並不十分相同。」賀蘭慎輕輕皺眉,頓了頓方道,「裴司使,你能否告訴我當初到底發生了什麼?」
裴敏抻著腿晃了晃腳尖,側過頭慢悠悠道:「我為何要告訴你?說到底,我的過往又與你何干?」
這話有些過於冷漠疏離了,賀蘭慎久久沒有出聲回應,以至於裴敏也跟著緊張起來,腳尖晃動的頻率越發大,頗有些焦躁之意。
「我也不知為何會執著於你的過往,只是偶爾,」賀蘭慎停了會兒,似是在思索如何措辭,「只是偶爾見到裴司使手上的傷痕,心中會難受。」
裴敏晃動的腳尖驟然安靜下來。
她側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過了很久,久到賀蘭慎以為她不會回應的時候,她微啞的聲線傳來,道:「賀蘭真心。」
「嗯。」賀蘭慎道,「我在。」
她問了一個南轅北轍的話題:「你說,若是一個小孩兒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傷,忽然有一天某個好心人給了她一顆糖,你知道那小孩兒的第一反應會是什麼嗎?」
雖不知她為何突然這麼問,賀蘭慎依舊認真地想了想,道:「小孩兒會將那糖果視若珍寶。」
「不。」裴敏搖了搖頭,嘆道,「她會懷疑那糖里有毒。一個挨過痛的人,又怎會輕而易舉相信別人的善意呢?」
賀蘭慎怔然。少年的眼睛在月夜下顯得如此乾淨澄澈。
裴敏不知怎的笑了起來,雙肩抖啊抖,上氣不接下氣道:「真心,去給我買壇酒罷。」
賀蘭慎依舊端坐,膝上橫放金刀,沒有動。
裴敏伸指輕輕戳了戳賀蘭慎的肩,而後訝異於他年紀輕輕竟有如此硬實的肌肉,少頃回神,懶洋洋道:「我錢袋放在阿嬋那裡忘拿了。放心,回去就把酒錢還你,絕不欠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