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的死寂。
半晌,裴炎緩緩吐了口氣,閉目艱澀道:「是。只是我未曾想到她的命這麼硬,還能東山再起……過往種種我並不辯解,如今赴死我亦不躲避,是非黑白留給他們評論去罷。」
賀蘭慎數年虔心向佛,清心寡欲,這還是頭一次泛起如此洶湧的情緒。
憤怒,無能為力,更多的是心疼。
他從來不知道,裴敏散漫張揚的笑顏之下埋藏了多少血淋淋的瘡疤。
賀蘭慎轉身就走,視線是模糊的,大腦是混沌的。他需要冷靜,否則再多留一刻就會控制不住生出殺念來……
「少將軍?」庭中,陳若鴻冷淡的聲音堪堪拉回了他的理智。
他停住腳步,幾度深呼吸,方冷冷轉過臉來,盯著提燈而來的陳若鴻。
陳若鴻被他反常的面色所驚,靜默了片刻,問道:「少將軍這是怎麼了?裴司使剛走,你又來了獄中……」
「裴司使來過?」賀蘭慎抓到了關鍵,立刻打斷道。
他一向沉靜守禮,極少有這般沉不住氣的時候。陳若鴻不知為何冷淡起來,道:「半個時辰前來過,現在估摸著已經出城了。」
「出城?」
「你不知?」
陳若鴻臉上的詫異一閃而過,繼而收斂多餘的情緒,古井無波道:「李孝逸消極應戰,揚州叛黨久攻不下,午時天后下令,命裴司使領淨蓮司南下督軍平叛,連夜啟程……」
話還未說完,賀蘭慎已沉著臉大步離開。不稍片刻,馬匹嘶鳴,踏著一地清霜月色疾馳而去。
陳若鴻提著燈佇立在寒冷的冬夜中,望著賀蘭慎離去的方向,皺眉不語。
賀蘭慎策馬狂奔在空蕩的街道上,朝安化門方向奔去,寒風刀子般刮在臉上,他卻恍若不覺,心中翻江倒海,說不出是憤恨還是焦急……
敏兒總是這樣,什麼也不說,什麼都自己扛著,高興時就逗逗他,一有事就將他推開十萬八千里,全然不顧他是何感受。
賀蘭慎甚至覺得,自己的存在對裴敏而言沒有絲毫意義。
她不需要他……這個念頭就像一把刀,在他紋著蓮花的心口肆意翻攪,疼得無法呼吸。
賀蘭慎到底沒能出得了坊門,禁軍將他連人帶馬攔了下來。
為首的校尉認識他,語氣還算恭敬,小心翼翼道:「少將軍可是在追查要犯?如有賊人作亂,您只管告訴小人,小人願為代勞。」
心亂了,一切都跟著亂了。
冷風稍稍喚回一絲清明,賀蘭慎的手掌心被馬韁繩勒得通紅,費力制服躁動的馬兒,茫然地想:自己這是在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