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暗的暮色中,陳若鴻掃視賀蘭慎,眼神清冷複雜,像是檐下倒掛的冰棱般扎人。賀蘭慎好像明白了什麼,平淡的目光也變得深沉起來。
兩人的交鋒轉瞬即逝,陳若鴻清了清嗓子,澀啞道:「大理寺不是二位聊閒話的地方,有話回去關起門來說,莫要在此礙眼。」
「除夕夜還要叨擾陳少卿,失禮失禮。」裴敏頷首一禮,而後笑道,「司中準備了美酒羊肉、餃子麵食,陳少卿若不嫌棄,便賞臉與我等共進晚膳如何?順便,還可以找師掌事看看病什麼。」
說罷,未等陳若鴻拒絕,她便揮手示意身後的朱雀道:「請陳少卿上車,好生招待。」
賀蘭慎重回淨蓮司,受到了以沙迦、靳余為首的吏員們熱烈的歡迎。
司中準備了滿桌的佳肴,一則是辭舊迎新賀新年,二則是為賀蘭慎接風洗塵去去晦氣,三則是感謝上賓陳若鴻的照拂……後半夜城中放了煙花,觥籌交錯,熱鬧非凡,仿佛塵世間所有的煩惱傷痛都可以忘卻在這杯盞之間。
陳若鴻今日似乎心情不佳,一個勁兒地喝酒,師忘情去勸也不聽。裴敏見他越喝臉越白,怕他出事,便朝吃飽了在一旁射覆玩兒的靳余招招手道:「小魚兒,送陳少卿回府……」
「我自己走。」陳若鴻擱下酒杯,踉踉蹌蹌起身,不讓靳余碰他。
走了兩步,他又回過身來,盯著裴敏許久,直到眼眶都泛了紅,才借著酒意說出了壓在心底許多年的話:「……裴敏,我不欠你什麼了。」
猝不及防的一句話,讓裴敏臉上的笑意僵住。
知曉內情師忘情也怔住了,隨即皺眉,目光在裴敏和陳若鴻之間來回巡視,似是擔憂。
覺察出氣氛的僵持,賀蘭慎輕輕擱下筷子,片刻打破沉默道:「我送陳少卿。」
陳若鴻與賀蘭慎一前一後出了門,裴敏也收攏思緒,招呼眾下屬道:「都愣著幹什麼?該吃吃,該喝喝,浪費糧食的留下來刷碗。」
沙迦很有眼力見地配合活躍氣氛,宴席這才得以繼續。
裴敏坐不住,想了想還是追了出去,剛出淨蓮司的門,便見陳若鴻與賀蘭慎隔著一丈遠的距離對峙。夜色深沉,孤寂的燈光落在二人之間,像是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
陳若鴻即便醉了,姿態也是最端正的。他面色微白,嘴唇沒什麼血色,只將視線投向門口佇立的裴敏,笑了聲,自嘲般道:「你曾說不喜歡年紀比你小的男子,我竟相信了……」
「陳少卿喝醉了。」賀蘭慎輕聲道。
陳若鴻不理會賀蘭慎的提醒,只直直地望著裴敏,像是尋求一個答案般執著道:「我後悔了,也曾努力彌補,可是……你為何不等等我?」
即便他竭力挺直了背脊,也難以掩飾聲線的顫抖。裴敏微睜雙目,忽然間明白了他泛紅的眼中洶湧的並非是酒意,而是淚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