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裴敏進來問禮,武后順手將御膳房新做的透花糍賞給了她,以玉器輕輕推拉太陽穴提神,閉目道:「大過年的, 好不容易能清靜會兒,你不在府上歇著,總往宮裡跑作甚?」
裴敏雙手接過上官氏遞來的糕點碟子,卻不吃,只望著裡頭那晶瑩透亮的透花糍道:「右驍衛大將軍程務挺及王方翼因牽涉謀逆之案而伏法,如今西北邊防重地無良將,突厥人宴飲相慶、蠢蠢欲動,危及江山社稷。臣這次來,是特地為天后舉薦良將鎮守邊關的。」
「哦?」武后漫不經心道,「你要舉薦誰?」
裴敏垂首,一字一句道:「大理寺獄,一個戴罪之人。」
氣氛有了微妙的變化,上官氏沏茶的手一頓,頗為憂慮地看了裴敏一眼。
武后聞言輕嗤一聲,睜開眼道:「你要保他?未經允許擅離職守,私自離京插手淮南戰事,這可是殺頭的死罪,你以什麼身份替他說話?就不怕連坐同罪麼?」
「依臣拙見,他插手戰事是好事。」裴敏道,「先不論他在南方平亂有功,足以抵罪,誰人不知賀蘭慎年少鋒芒、在羽林軍中頗具聲望?一個從不歸附任何黨派的孤高之臣卻甘願為天后南下抗敵,這不是說明您才是民心所向、天下正統麼?天后福澤深厚,臣豈能不道喜?」
「為我南下抗敵?」武后極淡一笑,「我怎麼覺得,他是為你而孤身犯險呢?」
愛憐的語氣,卻令裴敏心中驀地一驚。她早該料到的,武后身邊絕非只有一個淨蓮司,酷吏及耳目遍布長安,告密的銅盒藏匿於市,這天下於她而言沒有秘密。
裴敏面色穩若泰山,幾乎立刻接口道:「臣是天后的人,他幫臣亦是幫天后,結果都是一樣的。」
「哼,油嘴滑舌。」武后指了指案几上的一摞文書道,「李孝逸也上了摺子請功,說賀蘭慎屢獻良計、智勇非凡,乃是百年難遇的將才……呵,小小年紀,羽翼倒是不少。」
裴敏道:「李將軍只是實事求是,還望天后明斷!」
武后不置可否,只是目光中的壓迫感散了大半,重新閉目,良久的沉默。
這短短的一刻鐘,比三秋還要漫長。但裴敏依舊耐心地等著,面帶笑意地押出了自己的全部賭注。
獸爐中燃起的煙霧聚攏又飄散,半晌,武后方悠悠道:「敏兒,你跟在我身邊這麼多年,大大小小的事做了不少,這些我都記著。我也並非不通情面之人,你到了年紀,若不想加入皇室或武家,想養一兩個面首慰藉餘生,也並非不可。」
若折斷賀蘭慎的羽翼,將其變成面首圈在家中,那還不如直接殺了他。
「多謝天后抬愛!只是臣此番來確為公事,不為私情……」
「敏兒,男人只是個玩物,嘗嘗鮮即可,萬不可貪戀其中。想天下男子如何輕視女子,你若對他們認了真,此生也絕無可能再有凌雲之志了!」
武后打斷裴敏的話,冷漠威嚴道,「你想清楚,只要你擔任淨蓮司司使一日,便一日不可能和他在一起。你要為了一個男人,而捨棄你一手壯大起來的淨蓮司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