逶迤的黑袍摩擦著白玉一樣的石階,留下深深淺淺的血痕。
太過慘烈,也太過悲壯。
若是在人類的吟遊詩人口中,他會被描繪為人類的火種,救世者,真正的神明,有著悲憫、博愛與仁慈的心。
慈悲的神明為了拯救人類,萬劍穿心,卻依舊擔憂著神山之下人類義軍的安危。
這是浪漫的史詩,是遙遠的傳說,是吟遊詩人最愛的歌謠。
而他不過走了幾步,便跌倒了。
他跪在台階之上,金髮散落了一地,顯得黯淡無光。而他單薄的身軀之中,仿佛還有著些許力量,他用沾染鮮血的五指撐住身體,又一次站了起來,像一片飄蕩的,脆弱的遊魂。
耳畔是結界撞擊的聲音,上萬年的結界,乃是神山最久遠、最堅硬的存在,即使深淵入侵也未曾破開。
他什麼也看不見了,走的跌跌撞撞,走過的路染滿神血。
可他還是堅定地向下走,那些孤燈照影,形影相弔的歲月,好像都已經離去許久,卻又像是未曾離去一般。
接著染滿他蒼白過往的,是那銀髮白袍的少年。
一笑一怒,一嗔一喜,一個轉身,一個回眸,都寫在他的記憶里。
大法師從未有一刻,這樣接近於「人」。
他在想,當年將夜走下神山,興許也與他現在的感覺很相近。
舉世為敵,孤獨永寂。
但是大法師不會為自己的所作所為後悔。
他的功績,他的罪業,無人評說。
唯有亘古長青的世界樹,才會感謝他的意志,敬仰他的付出。
神力透支到盡頭,他感覺自己的身軀已經崩毀,他像是即將傾倒的山,微微仰起頭,最後一眼,仍然在看著人間。
在永恆的黑暗降臨之時,他終究還是倒了下去。
身體還未觸地,便化為漫天細碎的光點,飛向天際,飛向他魂牽夢縈的地方。
*
神山的結界破開了。
在那一刻,神山腳下的聯軍陷入歡騰的海洋,繼而意識到自己面臨更大的危機,紛紛拿起了武器,準備衝上神山。
在他們面前浮現的,是橫貫神山的階梯,高聳入雲,綿延至山頂,長的不見盡頭。
而將夜卻落在了階梯之上,在萬眾歡騰中微微仰起頭,看向天穹。
他看見漫天金光飛向天際,如夢似幻。
忽的覺得自己的心臟猛地一沉,像是被人挖去了一般,空蕩蕩的,透著風。
下一刻,他銀眸一縮,幾乎跪倒在長階之上,捂住自己的後頸,只覺得有某種東西從他的皮肉之下生長出來,烙印在靈魂之上。
「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