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學一事,必求甚解,兼以天賦之高,除劍之外,海事之上,可謂精通,東西二洋海船帶來的風物,他也涉獵。為防分心,雖然見過很多荒誕事,也只冷眼看穿,百事不管。
諸島信任他,把他當作仲裁人,他也只會說一句,我心如秤,不為人而做輕重。
他曾經以為他的所愛只有青天碧海,他的內心只對朗月清風交代。
但是南海並不永遠都是青天碧海,海上也不永遠都是朗月清風。
他漠視過萬千人頭落地,鮮血染紅海水;他漠視過以海謀生迎來痛剿絕殺,良家之子被驅使為盜;他也漠視過僑居的葡萄牙人「以華制華」,幫著官軍追殺「海盜」。
建在冷漠之上的孤高和尊貴,實乃海市蜃樓的虛妄。
好勇鬥狠的殺戮地獄之中,又能生出怎樣的仙神?
他終不能下手。
他也終不能忘情。
皇帝的變化不大,只是穿的厚了,似乎也貼了秋膘,胖了一些。天子如今掌握著主動權,比九月十五的深夜更加從容。
葉孤城一路行來都快凍得僵了,南書房裡真是暖和。
書房裡燃著龍涎香,他聞到燃燒這種抹香鯨腸道分泌物的強烈香味,這也是海邊的人喜歡收集的東西。
「你還真的來了。」皇帝臉上竟然帶著幾分興奮之色,「那天你的話沒有說完。聽說你死在西門吹雪劍下,朕還以為這輩子也不知道你究竟要說什麼。後來他們說外頭傳說你還活著,朕還有些高興,就想一定要聽你把話說完。」
環境熟悉,人也熟悉,還沒有旁人的壓力,葉孤城也比之前更加從容,他露出罕有的笑容:「陛下一定要聽逆賊之言?」
皇帝哈哈笑了:「我說你從賊,我從來不認為你是賊。」
皇帝又道:「甚至他們說你是受了我那堂弟的救命之恩,才被迫給他效命——朕也是不信的。」
葉孤城道:「那陛下認為我是何人?」
皇帝的手握成拳,托在下頜之上,似笑非笑道:「以朕看來,你倒更像是,孤臣孽子。」
「為何?」
皇帝卻換了話題:「你既已逃出生天,竟然還會回來,如此看來,你那天想對朕說的話,對你來說一定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