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吹雪推開門。
葉孤城聽見了西門吹雪的聲音,但疼痛占據了一切,幾乎將他填滿,將其他知覺驅趕出這具沉重的軀殼,他無法收攏意識來判斷聲音自何處傳來,眼前也仿佛攏著一層黑霧不辨人影,只能茫然地尋找來人。
借著尚算明亮的月光,葉孤城的面孔突然闖進西門吹雪眼裡,他睜著兩隻眼睛空濛蒙的不知道在看哪兒,臉上慘白得讓人不忍心看,連嘴唇都灰白了,卻又染著一半血色,額上冷汗流水似的沿著臉頰鼻翼直淌下來,鬢角浸得濕漉漉的。
西門吹雪心裡亂糟糟的,顧不上多言,先摸到他腕子。那脈搏本就細微無力,西門吹雪又難免焦躁,兩隻手來回按了一遍,一時間竟都摸不到脈。情急之下西門吹雪將二指放在他汗濕的頸側,方才覺察血管突突跳動,略鬆了一口氣。
葉孤城總算對上了他的目光,露出認出他的神情。
西門吹雪沉聲道:「是誰?」
見他不答,西門吹雪再問:「有人下毒?」
兩問出口,西門吹雪自覺荒謬,這是在白雲城之內,除非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內亂,豈能在葉孤城歸來當日就發難。二人已有數日安閒度過,未曾向任何人動武,如果不是此間有人暗下毒手,那他們此前最後一次拔劍的情形是——
荒唐。
這是最壞的推測。
西門吹雪想到當夜情形,心猛然一沉。
他手伸到葉孤城胸前卻意外被擋住,那力氣不值一提,冷硬的手指只在他臂上略略搭了一下就滑了下去。
西門吹雪解開他里外上衣,貼身竟還整齊地縛著一層白布帶,將整個胸肋緊緊裹住。原來不用他管,葉孤城悶不吭聲自己也能將傷裹得如此妥帖,西門吹雪真不知道是不是該誇他兩句。
若要將布帶一圈圈繞下,就得把人折騰起身,西門吹雪在布帶上輕輕按了一按,略一沉吟,倏然拔劍,青光過處,只將數層繃帶,齊齊割開。
西門吹雪的劍,若要殺人,固然是鬼神難逃,他決定不傷人時,自然也拿捏得妙到毫巔。布下肌膚,無一分被劍尖所傷。
白布散開,暴露的傷痕入眼十分可怖。鈍器的傷痕與刀劍不同,沒有乾脆利落的切口,鋪陳著大片陳舊發黑的淤血、充血的青腫以及紫癜,混在一起猶如一個污濁的泥潭,襯著青白的肌膚,像是把骯髒的烏墨潑在白緞上。因著數月間頻繁受傷,胸肋間幾乎找不到一寸好地方,人又十分消瘦,肋骨折斷的凹陷愈發清晰可見,人每喘息一次,那塌陷也隨之起伏波動。外面看去已是如此,內傷不堪設想。
西門吹雪心跳如鼓,渾身緊繃,他平了平氣,道:「是那天在水裡傷的?」
葉孤城未置肯否,事到如今他也無法隱瞞,可他說不出來,他幾次張開嘴連□□聲都發不出來,只有鮮血從枯白的唇間溢出。
西門吹雪一手托住他脊心,手心裡一道脊骨凸得像刀棱似的,他都不敢抱他起身,只小心地托著,騰出一隻手擊穴止血。葉孤城自他從廠衛手裡帶出,一路帶傷奔波,全靠意志撐著,熬到現在人比紙薄,西門吹雪連擊兩處穴道,再下不去手。封住穴道,說是止血,實則讓血脈遲緩停滯,人已孱弱至此,封穴恐怕更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