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掩人耳目,無涯沒有帶春來出宮。站在門口值守的是兩名禁軍。穆瀾站在門口,聽一人進去稟告後,請她進去。
無涯站在窗前,燈光將他的身影拉出了一道長長的陰影。房門隔開了河灣里士兵清理的呼叫聲,安靜異常。穆瀾在他身後站定,沉默地陪著他望著夜色里滔滔奔流的大運河。
「恨我嗎?」
「我不知道。」
穆瀾真不知道。
在靈光寺,穆胭脂就提醒穆瀾,救無涯會讓她後悔。當時的她斬釘截鐵告訴穆胭指,冤有頭債有主,十年前的無涯是個十歲的小男孩,就算他的父輩是陷害邱明堂的幕後黑手,無涯卻沒有做錯什麼。她分得清楚。
後來穆胭脂又說過同樣的話。譏諷她愛上年輕的皇帝,所以置家仇於不顧。穆瀾心裡仍有一個聲音在為無涯說話。十歲登基的孩子知道他手中的玉璽有多重?
她對無涯恨不起來。
然而,幼時的記憶已經在無形中隔在了她與無涯之間。
她想,至少她的夢已經醒了,回不去了。這世上再沒有天香樓的冰月姑娘和無涯公子了。
無涯卻不知道。他不明白穆瀾的心情,依然費盡心思地做著迎她入宮的夢。
穆瀾想,無涯的夢現在也醒了吧。
她不知道。這個答案讓無涯心裡又暖又酸。他上前一步,握住了穆瀾的手在桌旁坐了,誠懇地說道:「穆瀾,我與你說說我知道的事情。」
明知攔在兩人之間的那道無形鴻溝,無涯選擇了坦然面對。不論他心裡掀起了多少風浪,他仍然是她喜歡的那個無涯。穆瀾深吸了口氣,微笑道:「好。」
她淺顰微笑依然眩目動人。這個笑容讓無涯懂得了穆瀾的心意:「不管……我先說吧。」
不管是否因此相忘於江湖,他們依然愛著對方。
無涯鬆開了手,給穆瀾倒了杯茶,緩緩說道:「池起良身為太醫院院正,負責帝後脈案。先帝開春痰症嚴重,有幾次喘不過氣,差點就去了。池起良宿在宮中值房兩天兩夜。最後一晚,卯初時分,先帝再次犯病。他一時情急,改了醫方。想用猛藥與金針刺穴,逼先帝咳出胸口的淤痰。結果藥下去不等他施針,先帝便去了。趁著乾清宮混亂,宮門已開,他遮掩逃出了宮。巳初回到了池家。半個時辰後,東廠便趕到了。」
穆瀾正想開口,無涯溫和的用眼神制止了她,繼續說道:「從卯初到巳初,最初的一個時辰里宮裡一片混亂。我記得,是譚誠提醒了太后。然後召來了當時任院判的廖院正與徐院判。我坐在乾清宮中,聽兩人講述太醫院用的太平方和池起良用的藥方。素公公作證。池起良改了藥方,給先帝用了猛藥。太后震怒,令人去找池起良問話。這時,朝臣進宮。後一個時辰中,我登基為帝。然後發現池起良已逃出宮去,百官皆驚。後來……是我親自下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