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最後一句話,穆瀾仍哆嗦了下。
她就算能理解,也不可能再和無涯在一起了。
穆瀾平復著心情,又揭開了記憶中那血腥的一幕:「那天是我六歲生辰。我知道父親進宮兩天了。他答應過我,我生辰那天,他一定會回家。那天清早,下著雨雪。我穿上了母親做的新衣新鞋,等爹爹回家一起午飯。我和核桃捉迷藏,躲進了父親的書房……」
她沒有繼續說下去,停了停便道:「時間上對得上,大概是巳中吧。東廠的人就衝進了家裡。」
無涯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接下來的事他可以想像得到:「東廠回來復命,說並無逃脫一人。」
「他們將奶娘的女兒認成是我。我再醒來,已經是晚上了。後來就被我師傅救走了。再後來我失去了這段記憶,跟著穆家班沿著大運河賣藝。」
穆瀾沒有說救她的人是穆胭脂。
穆瀾能有一身好武藝,能拜杜之仙為師,能女扮男裝進國子監。救走她的人,養大她的人都與十年前的朝廷動盪有關。無涯此時不想去細究那些人的心思。他望著穆瀾輕聲問道:「你可還有疑慮?」
「有。」穆瀾講了素公公飲下的那碗提神的回春湯,「如果我父親給先帝服下的藥是回春湯,並非化解先帝淤痰的猛藥呢?」
無涯喃喃說道:「我去請安探病,大多數時間父皇都在昏睡中。就算是醒著,開口難以成句。他總是和藹地望著我,會對我笑一笑。偶爾開口,不過兩三字。」
如果那碗藥是回春湯呢?照穆瀾的說法,飲下那碗藥,能讓人暫時忘卻病痛,精神如常人一般。就像他親眼所見,重傷之後仍然精神如常的素公公。是父皇不顧性命也要保持清醒嗎?那麼,池起良極可能是奉旨熬了那碗藥。那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穆瀾接口說道:「素公公是自盡。他想用死掩蓋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
「好。」無涯一口應下,「我會查清這件事,給你一個交待。」
該說的都說了。房中又安靜下來。
穆瀾垂在桌下的手握緊了拳,又鬆開,再握緊。蠟燭突然爆出了一隻燈花,噼啪的細碎聲讓她醒來。她站起身,深深揖首:「多謝你。」
無涯扶住了她的胳膊。他捨不得放手。
「皇上,此一別,山高水闊,您多保重。」
這是穆瀾第一次叫他皇上。無涯腦中嗡地一聲,行動已快過了大腦。他伸手一拉,用力抱緊了她:「如果,如果你爹是冤枉的,我定替他昭雪。你答應我,我們一起面對好不好?如有一分可能,你都不要棄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