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袖袍鼓動,擲地有聲而鏗鏘,一貫清朗溫潤的面容上,染上一種近乎決然的艷色。
亭中一石桌,幾石凳,桌上置一棋盤,黑白子皆寥落,而他拂袖,先自坐在了棋局之前。
善水入座對面,感嘆:「十年光景彈指揮間。你終究不是從前的小子了。」
姜與倦垂目,「和尚,你卻分毫未變。」
又看他:「何時還我四時錦繡圖?」
善水落子道:「人越富越小氣,可見這句話說得不錯。那幅圖,等老衲摹完便還你。還差最後一篇呢!」
「那是孤本。」
善水動了動嘴皮子就想耍賴。
姜與倦道:「斬離。」
正想找機會偷溜的白妗聽到這一聲,立刻規規矩矩地站好,轉模作樣看風景。
一身黑衣的斬離鬼魅般來到姜與倦身邊,奉上一個匣子,其中紙筆俱全,還有一本封皮陳舊的書卷,正是四時錦繡圖。
「你、你什麼時候……」善水驚訝。
姜與倦示意白妗:「我這門客,正好長于丹青,你我對弈,她便來幫你完成這最後一篇。」
你遲遲不願動筆的這一篇。
「……」懂了,她就是來充當畫工的對吧,白妗認命,亭外有一個樹樁,打磨得光滑無比,她索性抱著匣子,走到樹樁那兒,開始鋪紙動筆。
善水有些不解,姜與倦默默落下黑子,吃掉他零散的幾顆白棋,「四時錦繡圖,囊括大昭奇山異水、人文風情,如星羅密布。而最後一篇,乃是大昭最富麗堂皇之所——皇宮。」
「她要摹的,便是皇庭。」
「也是你,最不願翻開,甚至回想之處。」
善水面色微變。
姜與倦突然轉了話題,「和尚你可知丹書令玉?」
善水不知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藥,卻還是接過話,「丹書玉令,傳說乃是三百年前,被大昭覆滅的太行皇室,所留下的最神秘的秘密,據傳得之者得天下,或是絕世奇兵,或是驚天寶藏。」
說罷,又暗自搖頭,「說到底,這『丹書玉令』僅僅是一個傳說罷了,從無人得到。」
「太行皇室國祚千年,也曾燦爛非凡,誰知不是真有其事呢。可,我與你說起此事,重點卻不在此。丹書玉令雖名為令,真身卻是一塊玉。之前我口誤,作丹書令玉,而你熟悉這個傳說,下意識糾正了我。」
他說著說著,便將目光放到亭外那少女身上,瞳孔幽深不已。
「一個人總會遵循記憶做事。既然她的記圖能力如此超絕,與和尚你對卦象的天賦一般無二,那麼,是否會察覺出這其中的差別——甚至無意識地糾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