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痕跡很老,戶口本那頁應該是被複印了很多次存檔的,模模糊糊的都印出了疊影。
這麼多年來一直想要去找卻一直沒有認真去找的東西,就這麼猝不及防的出現在她面前,輕飄飄的變成了一張紙。
這並不算是她真正的根,她還離那對把她賣掉讓她二十二年的生命一直顛沛流離的親生父母還有一段距離。
但是,這是她在中國唯一擁有記憶的一段時間。
她對領養當年就車禍身亡的養母沒有印象,但是她記得她的養父。
話少但是嚴厲,也喜歡抽水煙,坐在老舊的有灰塵味的武館裡,用棍棒教她寫字,寫錯一個字就得伸出手打手心,她哭了,就會罰她蹲馬步。
很模糊的記憶里,她養父的身形慢慢痀僂,打她的棍子越來越不痛,盯著她扎馬步的時候會睡著,再後來,他拉著她的手,說了一句苦命的娃兒。
模模糊糊破破碎碎的記憶就因為這張戶口本有了泛黃的畫面,原來養父,姓楊。
阿蠻盯著那張紙都快要看出一個洞。
她成年後就在自己身上紋了葎草,因為她養父生病最後的那段時間裡,他們家後院翻出來的田地里長滿了這樣的草,當地人叫它拉拉秧。
非常煩人的東西。
纏繞在農作物上,一旦生根就開始瘋長,莖上都是倒刺,細細密密的勾住皮肉就會戳進皮膚很難清理的倒刺。
她養父死了,她不知怎麼的就跑丟了鞋子,腳底板都是這樣的倒刺。
被送到福利院的時候,阿姨給她穿上了鞋襪,她卻沒有告訴阿姨她腳底板的倒刺,倒刺在皮肉里慢慢紅腫發炎,所以她剛進福利院的那一個月,生了一場很重的病。
當時的醫生也和護士說,這是個苦命的娃兒。
大家都知道她苦命,但是,她卻一直沒有一個家。
那是她人生第一課,因為葎草帶來的綿密疼痛和一個月的纏綿病榻,讓她記憶深刻,並且把它刻在了身上。
而今天,這些東西都變成了這麼一張紙,證明她不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證明她有名有姓。
阿蠻仰起頭,看著院子上空的銀河。
再次低下頭,眼底的淚意就已經咽了回去。
她是真的被簡南影響的嬌氣了,就這麼一點事,居然眼眶都快要紅了。
她回頭,看著一直關著門的裡屋。
「簡南!」她喊他的名字。
裡屋一陣乒桌球乓,簡南打開門,夜裡二十幾度的曼村,滿頭大汗滿臉通紅。
「我有名字了。」阿蠻看著簡南眯著眼睛笑,「很難聽的名字。」
「我姓楊,叫楊秀麗。」她揚著那張紙,眯著眼睛,笑著笑著就咧開了嘴。
真是,好難聽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