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裡,兩人壓低了聲音,梁玉對呂娘子說:“我是蹲在他門外頭揀人。”
呂娘子驚訝道:“揀人?”
梁玉道:“當然是揀人,揀蕭司空不要的人。這兩個月,他門前官兒多能人也多,這麼多的人怎麼也得有個把能用的人才吧?”
呂娘子道:“都被篩過一輪了,還能剩下什麼呢?”
梁玉要的就是“剩下的”,跟蕭司空搶一樣的人,她算老幾?誰會跟她干呀?她分析道:“蕭司空看不上的,不一定就不能幹,他還看不上凌賢妃呢?可聖人就偏喜歡賢妃,他氣死也沒用。他看好杜皇后,聖人偏就不喜歡皇后。對不對?”
呂娘子一笑:“不錯。”
“越是這樣的天,還要上門的人,都是急切的人。人一急,就容易露相。我要揀蕭司空最厭惡的人,這樣的人,一定是很有本領的。一般的傻子,蕭司空犯得上跟他慪氣嗎?”
“那不會。”
“我要揀那被嘲諷得最厲害的,被打得最慘的,敢投機到我這裡的。這樣,一定是有本事、敢賭的。再挑人品。好人遍地是,能人太少了,願意為我所用的就更少了。”
呂娘子舒暢極了,笑出了聲,又掩住了口。
馬車在風雪裡,往崇仁坊駛去。
大概老天爺真是覺得梁玉這些日子蹲蕭司空府辛苦夠了,阿蠻還沒有指到司空府,司空府門前就有了騷動。司空府是可以在坊牆上開大門的,門外執戟的衛士任由雪花落在肩頭也不抖一抖。府門突然打開,衛士依舊目不斜視。門內,幾個人連推帶打,把一個衣衫單薄的人打出來:“呸!小人!也敢求見司空!連累我們也被罵!”
地上那上護著頭,蜷縮著往外滾,一路從台階上滾到了路邊。府里的人還不解氣,追了出來,手裡的棍子又在他身上此起彼伏的彈跳。直到那人被打到路中央,滾得一身雪,府里的人看打得遠了,才怏怏地收回了手。
梁玉心說,我今天的運氣真是好極了。不用她講,車夫也拉住了馬,讓地上的人快些閃開。梁玉在車裡說:“怪可憐的,捎他一程吧。”錢是她付的,車夫也聽她的話,阿蠻回到車裡,車夫將地上的人扶上車,與他並坐在外面。
阿蠻給車夫報了梁玉私宅的地址,車夫一抖韁繩,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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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志遠身上凍得麻木了,完全感覺不到疼。他三十七歲了,週遊天下,把錢都花得差不多了。在京城滯留許久,卻總不得機會一展所學。性好鑽營,人品不夠貴重,人們給他起了個綽號,叫做“老鼠修成精”。他的尊容也確實對得起這個雅號,一看就知道成精前的跟腳。
他卻是一個不肯服輸的人,鑽營怎麼了?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塗脂抹粉就不鑽營了?虛偽!他就不一樣了,他坦蕩,而且公道,別人給他提供機會,他給別人提供策略。【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