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玉猜不透他,先施一禮。紀申道:“鍊師不必多禮,鍊師有慈悲心腸。老朽也就不說客套話啦,還請鍊師一直保有這份慈悲。如今酷吏橫行,鍊師見到無辜者時還請施以援手。”
想到他治下乾乾淨淨的停屍間,梁玉不假思索地說:“好。”
第67章 當如流水
紀申近來也忙, 也不忙。
說不忙, 是因為酷吏們分擔了他的許多工作。
紀申出仕的時候是以不畏強權而聞名的,他從縣令做起,愛護治下百姓就不免與豪強一類人物產生摩擦。“愛民”的名聲還沒打響,“剛直”的說法就已經流行了,好在有老百姓的口碑,沒有被打扮成一個“酷吏”。桓琚就是取中他這一點, 讓他來做這個京兆尹。
京師什麼都不缺, 尤其不缺權貴, 這些都是需要有人管的, 紀申就是桓琚特意挑選出來的人。現在好了, 這份工作很大程度上被酷吏們取代了。酷吏一出, 無論是平頭百姓還是地痞流氓, 有點眼色的都偃旗息鼓了。
說他忙,是他自己給自己找事兒,眼看酷吏越來越多,管得越來越寬, 紀申憂心忡忡, 在盡著自己的一分力, 努力將惡果減到最小。桓琚是肯定要用酷吏的, 這個無法逆轉,但是紀申不想等到整個朝廷流完了血, “死了之後就不會再死了”。
梁玉只是他努力中的一部分, 一個比較小的部分。話說完了, 他便要請這年輕的小姑娘離開。
梁玉卻不想馬上就走,她正在迷惑的時候,見到紀申又說起了酷吏,發揮了自己不懂就問的長處,見縫插針問道:“紀公,我近來常聽人說酷吏不好,可是為什麼我讀史,見《酷吏傳》里有郅都,這樣的人不好嗎?”【1】
聽了她的話,紀申面上的憂色漸重:“鍊師讀的是《史記》?”
“是。”
“《酷吏傳》里可不是只有郅都啊,鍊師還記得有其他的人嗎?懲罰豪強,追查權貴不法之事是需要有人去做。但是這麼做不必非用酷吏啊,鍊師再讀下去就會知道,世上有許多能吏皆能如此。唉,老朽問鍊師,郅都做了什麼?”
“直諫,廉潔,勇敢,為雁門太守,到他死匈奴不敢近雁門。”
“那是做這樣的人容易,還是欺壓善良、拷打已經被逮捕的人容易?”紀申語重心長地說,“酷吏中雖有能吏,但是酷吏這種東西不可以存在的。有人喜歡說有損聖人的名譽,有人喜歡說風化、風氣被帶壞了,不能開惡例。其實你看,我們打個比方,有一個人,他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做出什麼陰險尖刻的事都不太令人意外,一本萬利,代價不過是自己一條命罷了,賭徒、投機客。如果背後有了一個家庭,就不能再凡事都不在乎了,就會收斂。如果是背負了一個國家呢?”
“原來是這樣。紀公是有要守護的人?家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