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順踮著腳尖趨進來, 蹲下來將紙團一一揀起。桓嶷低垂的腦袋沒有動, 將眼睛往上翻了一翻,瞥出兩道光來看他:“別揀啦,扔完了一塊兒揀吧。”
孫順本不是為了揀廢紙來的, 直起身來道:“奴婢閒著也是閒著。”
“你很閒?”
孫順笑道:“殿下吩咐給三姨準備的東西都準備好了, 不過——殿下, 三姨這回也是有功的吧?還不赦回來嗎?”
桓嶷想得仔細, 梁玉孤身出逃,又殺了個回馬槍當嚮導,從京城帶過去的東西幾乎都丟了,可不能讓她在楣州受苦了。三月初十是梁玉的生日,三月初的時候楣州局勢正緊張,梁玉生死未卜,桓嶷擔心還來不及,也沒心思給她過生日,這個必須得補。兩件事情湊在一起,楣州的捷報一傳來,桓嶷就命令孫順去準備了。
桓嶷道:“叫你準備你就準備,不管在楣州還是在京城,不都得使嗎?”他繼續抱著頭,又團了八個紙團扔了,終於打定主意——就照原樣把話複述一遍,連同當時的情境一起都寫在信里,以供梁玉參考。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將信寫完,連同給梁玉準備的物品,都派人送往楣州,押送的除了東宮所派人員,還有一個王大郎。王大郎上京的行李只有半麻袋,回程拖了長長的一列車隊。接到梁玉信件的人幾乎都回了信,除了信件,也各有物品相贈。
梁玉寫信給梁府,又討要了一些種子以及農具。到了楣州之後才發現,此地所用的農具並不如打小常見的好使,轅也笨重,鍬鏟都不順手連織機都比家裡的難用。這些才值幾個錢?梁滿倉與南氏給她裝了好幾車。梁玉在信里寫明,她得在楣州陪袁樵。梁玉也猜到了,楣州的事情一出,肯定有人會為她求情,桓琚多半會赦她,但是袁樵肯定得留在楣縣,則她須得陪著。
說了親的閨女要陪著准女婿,南氏縱然思念女兒,還是沒有吵鬧著要她回來。只是又多加了幾箱衣服首飾給女兒送過去,親筆寫了信,讓梁玉裝得賢惠一點。
其餘如豐邑公主等,都有相贈。梁玉算著日子,給劉湘湘的信里又問候了她的新生兒,劉湘湘的回信里則寫:你終於殺出一條血路去了,路已開了,就不要再涉險了,萬望珍重。朝廷那裡,只要有機會,大家都會想辦法把你赦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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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湘湘的信還在路上顛簸的時候,楣州已接到了朝廷對於楊仕達叛亂事件的後續安排。
軍事大事的緊急文書比押送家具要快得多,三月末,結果便出來了。張軌接掌了防備,令他整頓軍備、剿滅殘匪。何刺史殉國,追贈了個光祿大夫,多蔭一子,死後哀榮。王司馬在守城期間也不曾懈怠,都免了之前失查之罪,令他暫代刺史之職。袁樵有功,但是卻不升他的職位,而加了一個朝散大夫的散官。
朝散大夫從五品下,相對於袁樵的年齡而言,許多人背後嘀咕他跟梁玉定親定得相當的划算。
梁玉得到了赦免,既赦了,她就不是犯人,也不必一定要在楣州。她還是選擇了留下來。袁樵需要政績,她也需要表現自己的能力。在京城裡四下串連,無論做成了多少事,她心裡都不踏實,不如在楣州干點正事再回去。所以她寫信跟家裡要種子、要農具,就在楣州踏踏實實過上兩年。
她看出來了,皇帝把袁樵留在楣州多半不是還記著他偷跑過來的錯,應該是要讓袁樵把楣縣給治理好。既為國平亂,也鍛鍊一下袁樵,否則斷不至於給袁樵五品的散官。如果按照這個思路來推測,袁樵要麼把楣縣折騰得不成樣子被調回去受罰,要麼就得干出成績來給朝廷看,才能升職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