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兒,去給老爺打盆熱水洗洗手。”是母親高聲吩咐的聲音,“毛巾要燙得熱乎乎的啊!”
敏兒應了聲是,頗為埋怨地瞪了我一眼,幽幽地去了。
我來不及心疼她,一門心思撲在父母的對話上。
不知為何,我總覺得這件事和我,有很大的干係。
父親似微微嘆了一口氣,說道:“也罷了,本來倒沒什麼的,只是去年夏天遞上去的摺子一點也沒有動靜,我守制丁憂了這麼多年,想想也該再謀一謀仕途了。否則等到七老八十,也不知道我這把老骨頭還能不能動彈了!”
唔,不談我特別小的時候那一點的零星記憶,只從我開始真的記事起,就不曾有過父親外出做官的經歷,據說丁憂守制不過三年的光景,父親的這一丁憂,卻悠哉了有多久?
再者,父親出仕,與朝廷的花鳥使有何關係?
我這邊傻傻呆呆,母親那邊卻連說話的聲音也變了,我從未聽過母親用那樣低沉而嚴厲的語調說話:“老爺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正經路子走不通了,要拿芙兒的終身去換麼?”
父親剛說一個“不是”,還沒說完,母親已經打斷了他:“別說芙兒是我親生的我捨不得,就算換做是蘇兒她們,我也是斷斷捨不得的。再說,像我們這樣的人家,與內廷已無甚瓜葛了,老爺縱然從前在朝中說得上話,可風雲變幻,誰又知道今時今日是什麼光景?不說別的,就說老爺現在連摺子也遞不上去了,若是我們芙兒進宮,誰來護著她?誰來為她出頭?”
母親從不曾一口氣說過這樣多的嚴苛之語來,且一聲比一聲高,一聲比一聲急,似乎真的是氣惱極了。
只是她言語間都帶著我,不由不讓我懸心起來。
父親似乎頗為無奈:“我不過提一句,和你商量商量,犯不著這麼大的火氣吧?”
母親不依不饒:“莫說商量了,老爺就是想一想,也不應該!宮裡那是如何吃人不吐骨頭渣滓的虎狼窩,難道老爺心裡不清楚?那些有家世背景的尚不得好,何況我們這樣的人家!老爺安安穩穩做著這個員外,選妃的事是輪不到芙兒頭上的,又何必多慮多思?”
我是第一次聽父母這般爭執,亦或是第一次聽母親這般言辭激烈地抨擊父親,不由聽得心驚肉顫,幾欲搶地。
敏兒不聲不響地端著一盆熱水從我身邊走了過去,側頭拿眼示意我稍安勿躁,不要讓裡屋聽見我的動靜。
我咬一咬牙,硬是忍下了心頭的不安。
父親見敏兒進去了,大約是仗著母親從來不在人前辯駁他,便沉聲說道:“行了,難道你疼孩子,我就不心疼了?難道我考慮這個,單單就是為了我自己的仕途經濟?難道我就不能為芙兒的將來謀劃謀劃了?”
也許父親不說這一番話還好一點,他一說完,母親連臉色也變了,眉頭頓時緊鎖在了一處,把牙尖磕在一處可勁兒磨了一磨,說道:“敏兒出去!”
我看見敏兒分明打了個寒顫,將臉盆放下了,低著頭一道煙地跑了出來,也不敢停留,很快就出了外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