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蕎從容拿起長柄木勺,從那比自己臉還大的小木桶里將豆漿舀進面前的絳色土碗中,接著又目不斜視地把長柄木勺遞給旁座的賀淵。
韓靈再忍不住了:“我說趙二姑娘,您昨日下午急吼吼要提前出城,連夜緊趕慢趕地過來,到頭來竟還要現找船?”
原本按照昭寧帝的建議,他們這一行應當在後天,也就是元月十六,趁著大朝會百官進內城時出京。如此既不引人注目,也能讓他們今日能在京中過了元月十五。
可趙蕎卻堅持在昨日黃昏城門下鑰前出京,連夜馬不停蹄趕到這位於京畿道口的楓楊渡來。
韓靈以為之所以趕這麼急,是事先安排好了渡船,到了這裡就要走的,哪知來了才知是臨時現去問船的事!
以往韓靈與她無深交,聽人說起“信王府二姑娘行事狂悖任性”之類,大都只是笑笑就過,這回算頭一次真正見識了。
“哪兒來的趙二姑娘?我是你大當家,帶說書班子跑江湖餬口的。而你,是我家家醫韓大夫,”趙蕎放下碗,以指節在桌面上叩出警告的篤篤聲,下巴一扭,笑睨向賀淵,“這是你二當家,趙門賀郎。懂?”
賀淵聞言,險些將才入喉的半口豆漿噴了出來。
他倏地站起身,大步走到窗前,推開窗對著外頭猛咳嗽。
“二當家,你沒事吧?”趙蕎沒戲沒肺般揚聲笑問,“要我幫你拍拍背順氣嗎?”
窗前咳得撕心裂肺的賀淵頭也沒回:“……不必,多謝。”
趙蕎笑嗤一聲,順手拿個餅掰成兩半,神色自若地對韓靈道:“韓大夫,從昨日出城那會兒起,咱們就已經在開始做事了。”
韓靈自知方才失言,頓時尷尬解釋:“抱歉。我一時還沒適應身份……”
此行昭寧帝命人為他們準備了假的路引名牒,許多事自也提前交代過他。
雖韓靈的職責只是為了在路上照應賀淵,旁的事不必插手。可他頭回參與這樣的差事,自很激動重視,生怕出差錯拖後腿,昨夜在馬車上默默記誦了許久,自以為做了嚴謹充分的準備。
被趙蕎這麼一說,他多少有點難堪。
好在趙蕎也沒真讓他下不來台,吞下口中食物後,壓低嗓音回答他最初那個疑問:“既要藏身份,從頭起就不能露馬腳。不信你去碼頭瞧瞧,跑江湖做小營生餬口的人,誰不是當天親自到碼頭來問船的?”
韓靈從善如流地點點頭,聲音也跟著她低了下去:“那咱們為何非要昨日出京?過了十五再走不是人之常情麼?”
“養尊處優久了,就不知人間煙火是什麼氣味,”趙蕎好笑地白他一眼,“過了十五,出門掙活兒養家的人就多得這碼頭都堆不下,那時再想找船,價格就高出五倍不止。”
韓靈還是不太能理解:“咱們又不缺那三瓜兩棗……”
且不說趙二姑娘在京中素有“揮金如土”的紈絝名聲,這回陛下可是“斥巨資”鼎力支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