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船半個月,大家都很疲憊, 利落地與掌柜定下房間後, 就在店小二的帶領下各自回房安置行李, 稍事歇息。
趙蕎自是與賀淵同住一間。
此刻正當巳時過半,早飯的飯點錯過了,午飯又早了些。店小二見他們風塵僕僕, 便貼心告知此刻後院沐房熱水充足, 可先行沐浴鬆緩勞頓云云。
待店小二從外掩上房門離去後, 賀淵坐到圓桌旁拎起茶壺倒了茶喝,看上去甚是從容。
趙蕎見狀起急,跟了過去卻沒坐,雙手撐著桌沿俯視他,小聲發問:“那掌柜,是內衛眷屬?”
賀淵淺啜一口溫茶潤了喉, 垂眸看著杯中漣漪:“不是眷屬。”
夫婦兩人都是內衛?那掌柜的既常年在此做暗樁,夫妻二人本就已聚少離多。丈夫在鄰水捐軀後更是天人永隔。這……哎。
趙蕎以掌心貼住發疼的腦門,百感交集地坐下。
“那她會不會……”話才起頭趙蕎就覺不妥, 突兀噤聲,揪緊了眉心。
賀淵頗為意外地瞥瞥她:“怎麼不說了?”
“這話我怎麼說都不合適吧?”趙蕎嘆氣,“她常年在外做暗樁本就不易,又才痛失愛侶。若我還在背後惡言揣測,那成什麼了?”
所謂“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她自問若與那掌柜的易地而處, 面對今日情形,同樣做不到雲淡風輕、無怨無尤。
人家方才只是神色異樣了些,也沒說什麼不該說的話,沒做不該做的事。能這般克制,已經很了不起。她若還捕風捉影地在背後誅心,那就太沒人性了。
“不必擔心。內衛點選暗樁慎之又慎,無論能力、心志或忠誠,都是萬中選一。而且,鄰水案後按慣例會對相關人等進行甄別,以判斷其是否能繼續原位留用。我只能說這麼多了。”賀淵緩聲低語。
趙蕎覷了覷賀淵那副看似淡漠實則隱痛的模樣,心中微疼。
她想起昭寧帝曾說過,如今賀淵只知那些同僚捐軀。
單是這樣,他面對同伴遺屬就已自責深重,若她再多說多錯漏了口風,讓他知道自己曾親口下達了一道“以命換命”的死令,他怕是要當場崩潰。
“既她通過甄別、原位留用,想必你們對她是有十足把握的。”趙蕎閉眼深吸一口氣,雙手十指交握在桌上,兩個拇指飛快地打著圈兒。
“行吧,既你信她,那我信你。”
片刻後,賀淵另倒了一杯茶遞過來。
她伸手接過時微抬眼眸,卻被他眼底噙笑的星光爍得心中立時有小鹿瘋撞:“笑什麼笑?!”
他長睫輕垂,穩了片刻後才緩聲開口:“內衛行事雖問心無愧,卻多秘而不宣,時常遭遇揣測、非議。多謝你信我,也多謝你體諒我的同僚夥伴。”
“我又不是為著你才體諒,要你謝?她一家都於國有功,本就該被尊敬。再說,你謝就謝,幹嘛突然笑成那樣?!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