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她了。
但她不知道,她以為我們還是好好的,她以為我會一直叫她姐姐。
她就會一直對我笑,一直對我好。
我拿刀刺向她,把整個醫院鬧亂。我要趕走她,她不能再對我那麼好,不然我會情不自禁地認為,我是會跟她回家的,會一直在一起的。
從醫院逃出來之後,我在想,這個時候,我們應該都洗乾淨了,都香噴噴的,一起躺在床上,她又會給我講故事,陪我入睡。
如果不是我自己不要她了。
真好,她沒有不理我,也沒有離開我。
我做了個明智的選擇,因為我不再難受了,又可以專注於報仇。
等復仇完成後,我就可以徹底擺脫她的控制。
但她是個纏人的妖精,總是跟著我。
花謝庭審判,我需要集中注意力,我要穩定發揮,本來一切都好好的,但她來了,她說她愛我,她想帶我回家。
她哄到我了。那個時候,我感覺我在這個世界上是安全的,還有人希望我活著,希望我活得好好的。
我雕槐花的時候手抖了,我又開始難受。
她站在門邊,說她愛我,要帶我回家,可當我走出那個門,她就要離開我。
那個時候,我是那麼渴望進監獄,監獄有四面牆,一扇金屬門,是一個堅實的盒子,我可以把長在胸腔外的心臟放到盒子裡,沒有人可以搶走。
我感覺到了安全。
從此我不會再感到憤怒,也不會再興奮,不過我換來了一樣東西——我不會再難受。
但她卻不肯放過我。
她一直來找我,她的表情很奇怪,聲音也很奇怪,我見過無數的人,聽過無數的聲音,我已經可以準確無誤地分辨他們的情緒,但我讀不懂她。
她臉色淡淡的,聲音輕輕的,包含了太多東西,像一頁薄紙,寫滿了文字,超出我的理解範圍。
她好像又高興,又難過,又興奮,又頹廢。
她說:小寒,你跟我說話吧。
那一刻,我以為自己已經死了,她拉著我的手說:我們去吃披薩吧。
後來,她沒有來找我,但她站著房間外面,像一棵樹,樹葉青綠,可以投下一片陰影,但樹幹上有交錯的傷口。
她為什麼不走呢?為什麼還在那裡呢?
我想:媽媽走了。
小梅走了。
爸爸走了。
她為什麼還不走呢?
我看見她在外面的影子,想踮起腳,通過鐵欄杆對她說:你走吧,離開這兒,不要再回來了,這裡沒有人會陪你吃披薩,沒有人陪你買蛋糕,也沒有人會和你一起撿三角梅,這是間空房子,你快走吧,不要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