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對, 一瞬間,榮平已體會到這是她的母親,她加快腳步趕了過去。農婦在衣襟上搓了搓手,然後才抱住她瘦弱的肩膀, 對她從頭到腳一通打量:「是我姑娘,是我的姑娘,這回沒錯了。」
她的話語中滿滿都是失而復得的驚喜。這個婦人因為多年操勞的緣故,手上有不少老皮, 皮膚也是麥黃色,眼角周圍還有了不少紋路。但榮平仔細瞧著,心道若她年輕些些,便能輕易看出來二人的容貌是有些相似的。她頗有些好奇的打量這位婦人,這位婦人卻也攜著她的手對她一通狠瞧,直到榮平先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
「我一聽說安國公府的消息,就立即來接你了。來來,騎驢,咱們回家。」
榮平也在心裡描摹過與生母見面的情形,心想十幾年未見,乍然認親,多少會有些尷尬,她已準備好了一套說辭,誰料完全沒有用上,這個婦人與安國公夫人不同,仿佛天然帶著熱情和慈愛,讓她心裡那些忐忑迅速消失了。
毛驢搖搖晃晃的往家裡去,道路兩旁農田碧綠,溪水明淨,遠處有青山矗立,白雲飄浮,偶爾有鳥兒飛來,飛快的撲進田地里,倏爾不見。榮平深深呼吸,吐出胸口濁氣,緊繃的精神慢慢輕鬆下來。這才是她該生活的地方吧。
她看到了田地里正在鋤草的婦人,弓背彎腰,手上懸著竹筐,偶爾還抬手摸一把汗。面朝黃土背朝天,很辛苦,很簡單。這才是她該過的生活吧。
復位了也好,榮平閉了閉眼,跟往日的奢華生活告別。
十三年一場大夢,一場奇特遊歷,而今黃粱夢醒,旅程到達終點,她回家了。
當年安國公帶走夫人孩子時,留下了一筆銀子道謝,所以現在她家的日子不算太難過。有三間瓦房,□□間草屋,屋前屋後種滿了果樹,婦人一棵一棵指給她看:「這個是蘋果,那個是桃樹,這個是梨樹……春天開花的時候,可好看了,很多小孩子來摘花呢。哎對了,你在國公府見過這些樹嗎?」
榮平臉上一紅,趕緊搖頭,她只吃過果子,還是洗乾淨切成塊的,不曾見過果樹,想來在村莊人眼裡,她是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那一種。
「沒事,娘教你。哎真可憐,連樹都沒見過。」
榮平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外人看來她在國公府是享福去了,白得了這麼多年好日子過,但生母卻覺得自己可憐。
「國公夫人對你好嗎?」
榮平更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論理她不該在生母面前說養母什麼,但要她說國公夫人好,又實在不知從何說起,那位夫人是高冷嚴肅的,平素一個不依一個不靠,也誰都不親,誰都不讓,平常只對自己所出的嫡長子多管些,其他子女都一般般看待,對榮平更不待見。也因此榮平在攀得老太太看重之前,沒少被刁奴惡親暗地裡下絆子。但要說不好,卻也沒有格外苛責她,明面上都是一樣的丫鬟婆子一樣的月錢份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