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問謝琰最欣賞的, 無非是姜晨一貫從容之態。在他的身上, 謝琰似乎總能看到些父親謝安的影子。
一樣的泰然不驚。
迄今為止, 謝琰尚未見過他有何失態之舉。似乎面對任何局勢, 也從不憂心。這種心態,在叔父那般歷經兩朝風雨的老臣身上, 不足為怪。放在一個八歲童子身上,該令人稱奇。可若此人是他, 謝琰又覺, 合該如此。
說他像養尊處優的王室貴胄, 他與挽蓮的主從之分卻不分明,說他是不諳世事因此平易近人的世家稚子, 他所知所學, 顯然又不僅僅如此。書法繪畫插花布陣山川地理醫術雜文, 他都有所涉獵。與他相談,不會無話可說。他並不多言, 卻並不令人覺得冷淡。而當面對威脅之時, 有他相助,又令人覺得意外的安心。
或者, 對朋友而言, 他本就是個令人極為安心之人。
姜晨還不知他竟能得如此之高的評價。倘若知曉, 也終究不過一笑哂之。直面死亡, 直面多少勝於死亡之事,試問如今還有何事,能讓他色變和心動。
「謝封, 此番項城之事,你莫非以為就此結束麼?」語氣很有些沉重。
謝琰聽著謝玄三言兩語,頭一次因著堂兄之言,皺起眉頭。
謝琰捏了捏拳頭,撇過頭去,「堂兄之意,琰不明白。」
謝玄見他一副不願深談模樣,便知他並不願放棄同窗之義,道,「北境之圍已解。鳥盡弓藏。我謝氏有叔父如日中天,可過猶不及。此戰之後,謝氏你我免不得急流勇退,外放一二年,至於馬文才,他父親本就是杭州太守,四品大員,加之牽涉桓氏一族……如今他掛著鎮北大將之名,手中卻並無虎符實權。皇帝心思,已顯而易見。」
他,並不完全信任這位天縱之才。
謝琰對他的言辭有些牴觸,「堂兄此言差矣。我與文才,莫逆之交。君子之交,豈能因外物改換。」
「為兄知你重情重義,但你要明白,謝氏不容有失。」
聽他的口氣放鬆了些,謝琰認真回答,「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堂兄,這世上有些事我不得不做,但有些事,還是可以不做。」
因上者意願而與志同道合之友分道揚鑣,他就可以不做。
「漫灌項城。即便預先引出了城中百姓。」謝玄語氣帶上了些許警惕,「謝封,你知他本性如何?」
謝琰道,「知他有收復北地之心,足矣。」
謝玄嘆了口氣,「你向來恃才,難有欽佩教服之人。今如此相護,可見此子確然不凡。你已經不小,為兄不便插手。不過須記著,爾二人情義,與謝氏無關。」
「這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