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回田泗不當值,排了兩個時辰的隊,也買了一屜來嘗,吃過後,沒覺出沒什麼美味之處,對雲浠說:「味道還可以,就是、就是有——有點咸。」
三月末落了幾場雨,暮春一到,反而遍地生涼。
開到極致的桃李在夜雨中凋零敗落,柔瓣委地,在秦淮水邊鋪就一岸粉白,被隔日明媚的春風一卷,釀成一天花雨。
而裴闌,便是在這樣的時節回了京。
他回京那天,衙門裡特地允了雲浠休沐,但云浠沒有去迎,翌日巡街,聽見整個金陵都在議論裴闌。
年輕的將軍踏馬歸來,身著白袍銀鎧,清朗的眉眼裡斂藏著兵戈錚然,率著十萬雄獅走在棠梨匝道,落英繽紛的秦淮,淡淡一笑,一腔溫柔便破開鐵骨滲出來。
他是破敵制勝的將帥,是蓋世英雄,他是濁世翩翩佳公子,是與雲浠指腹為婚的夫郎。
可指腹為婚實則是空口無憑,哪怕以一紙立諾,人心難測,豈能受白紙黑字束縛。
雲浠年少時跟著忠勇侯在軍中待過,軍中生死離散最是尋常,她因此將緣分二字看得很透。
江南人即便身在沙場,也懷揣著旖旎心思,每每有人離去,父親總是唱兩句小調排遣。
怎麼唱來著?
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這青苔碧瓦堆,舊境難丟掉,謅一套哀江南,放悲聲,唱到老。
裴闌回京,人人都說他二人的姻緣近了。
雲浠卻想,她和裴闌的緣,大抵也是樓起樓塌。
第七章
忠勇侯府開在金陵城東的君子巷。
府外兩座雄獅,還有一株百八十高壽的鳳尾鐵。
四月初,十餘年沒動靜的鳳尾鐵居然開了花,侯府的人以為此乃吉兆,日日輪班在府外守著。
雲浠巡街時路過自家門前,拿劍柄敲了敲倚著鳳尾鐵打瞌睡的趙五,問:「阿嫂回來了麼?」
趙五陡然驚醒,先喊了一聲「大小姐」,然後憶起今日是方氏進宮的日子,答道:「少夫人午前便回了。」
雲浠點了一下頭,對一同巡街的田泗說:「你去街口等我。」將劍一收,三步並作兩步邁入府中。
前幾年雲洛還在世時,侯府有陣子難以為繼,把鄰近的兩處別院埋了,散了大半僕從,只余了三進院子和十幾口人,都是從前跟著老忠勇侯從塞北過來的,情誼不一般,管家的叫白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