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該追問。
姚杭山看他這幅樣子,放心道:「行了,老夫也就是看重你,私心裡把你當自家人,所以多叮嚀一二,你心裡記著就是。其實也不算大事,琮親王府的小王爺,人是個極糊塗的,恐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被人害過一遭。」
這句「自家人」是何意,裴闌聽得分明,應道:「是,晚輩記著了。」又問,「三公子何時來樞密院?」
「說是今日,眼下應該在路上了,就不知會不會臨時變卦。」姚杭山道。
話頭點到為止,轉而問起其他,「今日你初來審查司,可有什麼不慣的?」
程昶的確已在來樞密院的路上了。
他這一個多月過得神魂俱損。
先是被千里迢迢趕回來的琮親王吊起來毒打一頓,隨後又被關進祠堂里,禁了三日水食,餓到奄奄一息了,才被人扛出來,剛養了沒幾日,又聽說家裡的幾十個小廝覺得醉香樓的包子玷污了他的尊口,操起傢伙要去拆樓。
他只好說那包子好吃。
這一說不要緊,要命的是自這以後,家裡的小廝日日都去醉香樓給他打包三屜包子回來。
他前生有心臟病,口味十分清淡,醉香樓的包子本來就是咸口兒的,那樓里的廚子更不知道發什麼瘋,聽說是小王爺要吃,可勁兒地給他添油加料,每日三屜吃下去,足足吃了半個月,吃沒了他半條命,險些要喪失味覺。
更不提府里的小廝們沒樓可拆,直嚷著手腳發霉,成日裡都想著翻牆出去惹事。
一時說東街新開了家瓷器鋪子,咱們搶些回來給小王爺砸著玩可好;一說西街賣豆腐的小姑娘長得賽西施,咱們把她綁回來剝光了給小王爺扔床上可行;自然還有提議去隔壁弄堂點炮仗的,趁著深夜去前巷書院扮鬼嚇人的,把青樓里嫖官迷暈了塞去另一個嫖官床上的,話題紛繁,總之離不開燒淫擄掠,個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程昶被他們折騰得心力交瘁,連夜裡做夢都是他家小廝抬著他滿大街找花姑娘。
程昶終於醒悟,人是社會的動物,有時候不得不屈從於大環境,譬如他穿過來,單是他自己想做個人還不行,他還得帶著這一王府小廝們通通做個人。
這群小廝以現代的眼光看全是失足青年,思想的根本上出了問題,按照二十一世紀的做法,直接送去勞動改造完事。
大綏朝沒有勞改所,程昶只好自己給他們改造。
可惜他上輩子有心臟病,連軍訓都沒去過,只上過幾節體育課。
也不知道體育課這一套行是不行。
琮親王府的馬車在樞密院門口停下,程昶下了馬車,對今日跟來的幾個小廝道:「我一個人進去,你們在這裡等著。」
其中一人道:「小王爺,咱們陪您一起進去不成麼?」
「是啊,樞密院咱們還沒來過呢。」另一人應承,「咱們護您進去,有人敢找茬咱們就揍他!」
程昶無言,片刻,道:「張大虎,出列。」
小廝中,一個長得虎背熊腰的立刻排眾而出,這是程昶選出來的「體育委員」,優點是一根筋,只聽他的話,缺點是……太一根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