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猶豫了一下,「艄公進了柴房,便需額外的人手日夜輪班看守,卑職這裡……只怕是人手不夠。」
她這話說得不盡然,其實並非人手不夠,而是能夠信任的人實在不多。
艄公投案的消息就是在侯府門前泄露的,她是杯弓蛇影。
「人手我有。」程昶道。
他一穿過來,就知道「自己」被人殺害,兩三個月下來,他沒幹別的,盡顧著想法子保命了。王府中廝役與武衛的根底被他摸了個乾淨,哪些人可用,哪些人要再看看,哪些人該遠離,他心底門兒清。
程昶執行力極強,說做就做,打開牢門把田泗、柯勇、與兩名小廝叫了進來,把計劃說了,一面吩咐一名小廝回王府調派人手,一面讓柯勇去牢門口守著,暫不放任何人進來。
不出半個時辰,小廝便引著王府的人到了。
這會兒程昶已把事情的首末擱在心裡過了幾遭,條理清晰地交代:「你們把艄公押進柴房後,日夜輪班守著,若逢人問起,不必顧忌,只管說這艄公在花朝節推我入水,惹得我生氣。而今他投案了,卻言辭瘋癲,一會兒說有人要殺他,一會兒又說害小王爺的不是他,可再問下去,他又什麼都說不出來,我因此大怒,覺得他抵罪不認,這才將他關入柴房,日夜命人刑訊拷問。」
言罷,看死去的艄公虎背熊腰的,與張大虎體格相似,又囑張大虎與艄公換了衣,散下長發,往臉上抹了灰,扮作艄公的樣子入柴房,日夜弄出些刑訊的動靜。
雲浠在一旁看著,一邊跟著思量,心中漸漸明白過來。
正是了,對真兇而言,這艄公死了固然好,但他若沒死,活著把什麼都交代了,真兇便沒必要費心思再派人來殺他了。
程昶之所以要放消息說這艄公言辭瘋癲,說自己震怒,每日命人拷問艄公,便是要讓那真兇覺得,這艄公被連日追殺嚇出了瘋病,尚未將最關鍵的枝節交代出來。
只有這樣,真兇才會中計。
左右琮親王府的小王爺跋扈慣了,在京兆府占一間柴房拷問得罪自己的囚犯,是他能幹出的事兒。
一時柯勇又來問那碗投了毒的水對外該如何說法,程昶稍一思索,簡單吩咐了幾句,便交代妥當。
他逆光立著,整個人從容冷靜,話不多,每一句都交代在點子上,時而垂眸深思,長睫遮不住眸底的光,卻在眼梢拖曳出一抹淡影,像有人拿著墨筆信手揮就,恰到好處,清冷雋永。
雲浠嘗跟著衙門裡的人辦案,便是那個資歷最深的老推官,也不如眼前的三公子神思敏捷。
這還是從前那個飛揚跋扈無惡不作的小王爺麼?
又或者,根本是世人錯識了他?
雲浠莫名失了一會兒神,不知怎麼,漸漸內疚起來。
這是她的案子,卻要勞他在這裡費心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