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裡那些荒山枯枝全都融在了夜色里,變得混淆不清,看不見蕭條,哪怕天寒地凍,也不覺得多冷,反而要借著身旁風燈的寸許光,品出一點溫暖來。
雲浠的心神這會兒已經緩下來了,她賠禮道:「勞煩三公子,今日因我假稱病,特地回了驛站,還耽擱了行程。」
程昶看她一眼,沒提這個,卻說:「我還沒來得及多謝你,盡心盡力尋我,否則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金陵。」
其實他不是故意不和她及時道謝的。
在常人眼裡,他只是失蹤了兩月,可只有他知道,他在這一段日子裡究竟經歷了什麼。
一命雙軌,死而復生。
他在瀕臨絕境時回到二十一世紀,又在瀕臨絕境時回來。
兩次生死,游梭在時空罅隙,他至今都覺得難以理解與接受。
「不是我。」雲浠道,「是三公子的品行好,所以吉人自有天相,否則任憑卑職怎麼找,都是找不到三公子的。」
她抿了抿唇,又道:「且再說,當時朝廷剛封了卑職做校尉,卑職也不能白領著朝廷俸祿不做實事,三公子是皇家中人,將來的王府世子,找尋三公子乃卑職的職責所在,三公子不必謝。」
她原先是盼望著程昶不要誤以為她來找他,是為了給朝廷立功,眼下又巴不得他能誤會才好。
因她更擔心他勘破自己的心思,又與她疏遠了。
雲浠道:「且卑職還聽說,三公子之所以會失蹤,是為了查卑職父親的案子。」
雲浠說完這話,原以為程昶不會接腔,畢竟他早已與她說了,讓她不必再為他的事費心。
沒想到程昶卻點頭道:「是。」
他略想了想:「當時我去刑部的囚牢問羅姝的話,是她告訴我你父親忠勇侯當年是被冤枉的。後來我著人去查,正好查到能證明你父親有冤的人被關在白雲寺的清風院裡。處暑祭天那日,我去清風院問證,問到一半已覺出端倪,當時雖想著要逃,但那個『貴人』早在四周設伏,跟著我的四個武衛為了保護我,都……」
程昶頓了頓,「我一路被追到崖邊,隨後……就落了崖。」
其實說是落崖也不盡然。
那是黃昏逢魔時的異象,暝氣升騰,殘陽如血,一泓湖波化為鋪天蓋地的濃霧,引著他墜往未知。
依稀中他記得他看到了蝴蝶,就像一場莊周夢。
雲浠道:「是我大意了,明明知道羅姝有詭,還讓三公子一人去問她話。我該跟今上請命在京城多留一兩日,陪三公子一起去見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