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不上牆的爛泥。」吳峁換了只手端拂塵,拂塵尾一掃,打在小太監臉上,「今上與琮親王自前朝的風雨里一路走過來,兄弟情甚篤,親王子與皇子之間私底下無論怎麼斗,都可看作是小孩子家的玩鬧,只要沒真出了事兒,過去也就過去了,但眼下冊封三公子為世子,意義就不同了,你可明白?」
小太監點點頭,又搖搖頭。
吳峁嘆了聲,問:「我且問你,這天底下,什麼人最難當?」
「這個徒兒知道,皇帝。」
「比皇帝更難的呢?」
吳峁看小太監仍一臉懵懂,代他答:「是皇帝的兄弟,親王。」
「親王這個身份,看起來尊貴,實際上無論權柄,地位,都是皇帝給的,要生要死,要尊要卑,全憑皇帝一句話。守疆土的將軍尚握有一方領兵權,有安身立命的本錢。親王呢?除了食邑萬戶,黃白之物比常人多一些,還有什麼?皇帝弱便也罷了,逢上厲害的,動輒引來猜忌。今上繼位之後,花了幾年收攏權柄,先帝的兒子不少,如今還活著的,你且算算,除了遠天遠地早已被貶為庶民的那一兩個,只剩一個琮親王。而今他下了一道恩旨,冊封三公子為下一任親王,你覺得是在抬舉他?」
「照師父您這麼說,今上冊封三公子為世子,表面上是抬舉他,但三公子往後再做什麼,就不能以一句玩鬧遮過去,今上給三公子王世子的身份,是要以這個身份束縛住他。」
吳峁寬慰地一點頭:「你再來答,今上為何要給三公子另指婚配?」
小太監十分躊躇,他方才說的是,三公子像是對雲氏女有意,但他今日拆了今上的台,今上便不願讓他如意,可他眼下卻有些不確定了。
小太監頓住步子,朝吳峁一揖:「請師父指教。」
吳峁道:「今上是天子,天子的心中,裝的東西實在太多了,怎麼會有閒心理會兒女情長這樣的小事?」
他看著巍峨宮樓,慢慢悠悠道:「今上他,這是在示弱呢。」
「示弱?」小太監一愣。
「今日在大殿上,三公子與雲氏女,一個舉證,一個告發,逼得今上不得已,只好下令徹查鄆王。之後,今上立刻下令為三公子指婚,把雲氏女遣去嶺南,你是不是覺得今上急了?急著把他們拆開,為了不讓一個王世子沾上將門之兵,甚至有些莽撞了?」
「是。」小太監低聲應道。
「你且想想,連你都能瞧出來的東西,滿朝大員,難道瞧不出來?」
「可他們會怎麼想呢?」老太監道,「他們會覺得三公子今日一番呈辭,居然把今上逼得慌不擇路,他們心中,對三公子定然是畏的。今上當著眾臣的面,把他的無措展示出來,就是要讓這些大員畏懼三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