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大臣們甚至會認為,今日三公子只是在金鑾殿上頂撞頂撞今上罷了,待有朝一日,陛下把三公子逼得緊了,憑三公子的能耐,加之他如今又被封了王世子,是不是可以反了?可以帶兵逼宮了?」
「眼下是太平盛世,誰都不希望真的動盪,都盼望著皇權能平安更替,有人能安穩繼位。」
「天下還沒易主呢,正統又不是沒有,今上在眾臣心中埋下『三公子可以反』這一可能性,你說那些大臣們是不是要防著他?」
「可事實上三公子他真的可以反嗎?他在朝野根基薄弱,前半生聲名狼藉,這一年來雖有好轉,但並不足以扭轉朝臣對他的印象,便算有衛玠、雲氏一門助他,與這蒼蒼天下相比,還是勢單力薄了些,何況他還背負了『王世子』這個看似尊顯,實則負累的身份。」
「所以,今上看似莽撞,先一步示弱,是為了讓群臣忌憚三公子,忌憚將來的親王;冊封他為世子,是為了束縛他;二者合而為一,就是要捧殺他。」
「你要記得,今上他是天子,既然是天子,自己怎麼樣,並不重要,對手怎麼樣,其實也不重要,他要計較的是這一殿朝臣究竟願意擁立誰為君,比不了誰更合適,那麼就比誰更不合適,帝王心術,就是永遠都會算到人的心坎上。」
小太監聽吳峁說完,不禁長嘆:「琮親王小心翼翼了一輩子,沒想到到了今日,他與三公子還是前途未卜,徒兒聽說——」他略一頓,四下一看,把聲音壓得極低,「徒兒聽說,當年今上繼位那會兒,他與琮親王其實都在兩可之間。如果先帝挑了另一個,恐怕不會有今日這樣兩難的光景。」
吳峁沒理會他這話。
他心想,且未必呢。
今日的處境,全因各自所在的位子不同,如果把今上與親王調換個個兒,一路泥濘走到頭來,大約也狼狽不堪。
小太監問:「師父,那琮親王一府,今後就要任憑今上猜忌,沒落了嗎?」
眼前飛過一隻蚊蟲,老太監伸手一抓,沒抓著。
他收回手,說道:「這才哪兒到哪兒?別看這金陵城靜悄悄的,細細撈一把,到處都是水,渾得很,誰知裡頭藏沒藏魚?藏沒藏鯤?面上沒風浪,底下全是暗涌,今上身子已大不好了,像咱們這樣的小蝦,留著氣兒,躲在那石縫裡且呼吸。」
小太監道:「師父,您可不是小蝦,您是條錦鯉魚!」
二人說著話,眼見著兵部到了,一齊收了聲兒,吳峁進了兵部,換上一副和顏悅色的神色,將恩旨念完,對雲浠道:「雜家可給雲將軍道賀了,今上體恤,非但給您升了將軍,還言明等刑部、大理寺、御史台為忠勇侯塞北一役一齊立案後,您可以隨時到部衙過問。」
雲浠展開手裡的聖旨一看,昭元帝果然在聖旨裡頭加了這一條。
末了還說,倘若忠勇侯冤情屬實,即刻令宣威襲忠勇侯爵。
雲浠大喜,謝過吳峁,從兵部小吏手中接過她的將軍甲冑與佩劍。
她眼下已是五品將軍,手下可領兵逾萬,自然不可與往昔同日而語,到了宮門口,立刻有武衛為她牽來馬,恭敬地道了聲:「雲將軍慢行。」
雲浠一路御馬到了忠勇侯府,趙五迎上來:「大小姐,您回來了。」
雲浠「嗯」了聲,勒停了馬,快步走到正院,只見阿久靠在一張長竹椅上,正懶懶散散地陪髒髒扔球玩,方芙蘭坐在正堂一側,拿著繃子與繡針,正在仔細繡著圖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