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耳畔的聲音漸漸褪去了,視野恢復,四周的景致漸漸清明。
初春時節,正午的春光盛烈,照在公堂的門楣外,卻在他一寸前歇住,將他籠在一片暗影里,仿佛見不得陽光的鬼魅。
程昶覺得冷,說不清是身上冷,還是心上冷,以至於他幾乎用盡了所有力氣才克制住自己不顫抖。
一旁的小吏見他目光清明了些,擔憂地問:「殿下,您沒事吧?」
程昶扶著門廊,半跪在原地,許久沒有應聲,及至身遭的寒意都漸漸消退,心上的疼痛消失,心跳歸於平靜,才啞著聲答了句:「沒事。」
他抬袖揩了一把額頭細細密密的汗,吃力地站起身,走回自己的書案前,緩緩坐下,然後拿過方才剩下的半杯茶,一飲而盡。
茶已涼了。
這股溫涼順著他的喉嚨,延展進他的血脈心腑,讓他冷靜下來。
程昶無聲地坐著,心上仿佛將什麼都思量了,又仿佛什麼都沒思量。
他的目光落在案頭的卷宗上,忠勇侯的案子,雲浠二月就要出征了,他想趕在她出征前,把這案子辦妥,好讓她安心。
程昶緩緩沉了口氣,重新站起身,對小吏道:「走吧,去刑部。」
第八七章
程昶到了刑部, 刑部的人說,戶部尚未將算好的帳冊送來, 又說:「三公子若是急著要, 下官這便過去催催他們。」
程昶是挺急的,今日已是二月初三, 雲浠出征的日子雖未定下,但無論怎麼算,至多只餘十來日了。
他道:「不必, 我去戶部。」
到了戶部,門前的小吏與他揖了揖,說:「殿下您來了。」又道,「今日陵王殿下也在呢。」
陵王雖轄著戶部,但他職位不高, 僅領著郎中的銜, 比程昶的侍御史還不如。他到底是皇子, 戶部凡有帳冊,大都會交給他過目,前陣子昭元帝因鄆王賑災的案子在金鑾殿上申斥過他, 他近來不敢怠慢,常來戶部督促帳目清算。
他今日穿著一身湖藍公服, 腰間掛著魚袋, 沒有佩玉,人卻如玉一般俊美溫雅,見了程昶, 有些意外,問:「明嬰?你怎麼過來了?」略一思索,猜到他的來意,又說,「這些帳冊已清算好了,我讓人再核對一遍,省得出差錯。」
程昶一點頭:「有勞殿下。」
他並不耽擱,找了一張空著的書案坐下,拿了卷已算好的帳冊看起來。
半盞茶的工夫過去,戶部小吏在一旁打揖道:「三公子殿下,帳目已核算好了,小的是直接給您送去御史台麼?」
鄆王的案子由三司立案,但主審不在御史台,而是在刑部,帳冊拿去御史台,只是方便了他一人,刑部那裡要過目,往來送一趟,要耗去小半日光景。
程昶道:「送去刑部。」
小吏稱是,招來幾人抬帳冊,陵王見程昶要走,放下手裡的事,說:「明嬰,我同你一道過去。」
兩人沿著廊道,並肩而行,陵王道:「上元節那日,太奶奶宮裡吃元宵,明嬰你怎麼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