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已至,日霞在水意泠泠的青石路上鋪就一蓬暗金,他離通往內衙的門其實不遠,奈何心上劇痛,哪怕有武衛摻著,也實在走不快。
正這時,通道右手旁的值房內忽然出來兩人。
他們見了程昶與武衛,也不上前幫忙,而是逕自去通道口,掩上了通往內衙的門。
就像掩上了唯一的生門。
程昶知道他們是陵王安插的人——他中午過來的時候,衛玠就提過了,這兩日宣稚正負責調換皇城司和殿前司的人手,外衙里沒幾個信得過的,陵王雖動不了皇城司內衙,但往外衙安插幾個自己的人,還是做得到的。
程昶只是不明白,這些人既然殺意昭昭了,何不立刻對他動手,掩門之舉是什麼意思?
身旁的武衛也覺出不對勁了,見那兩人掩上門,快步往他們這裡來,當機立斷道:「殿下,您快逃!」提劍迎上去。
身後傳來刀兵的碰撞聲,程昶沒有回頭看,心上的疼痛緩和了一些,他沿著通道,快步又往外衙去。
哪知剛走了沒幾步,就見一名外衙小吏引著幾名穿著公服的大員朝他這裡走來。
排頭的一位四品公服,正是與他同在御史台任職的侍御史柴屏。
身後的武衛見狀,一邊拼殺一邊鬆了口氣,催促程昶:「殿下,快去柴大人處!」
然而程昶遇事清醒更勝常人十分,眼下已是草木皆兵,見到柴屏,他只覺得蹊蹺,皇城司與御史台向來沒有公務牽扯,柴屏怎麼會這麼湊巧來了皇城司?
他慢慢緩下腳步,四下望去,只見通道左側尚有數間連通的值房。
他步子一轉,就往值房裡逃去。
與此同時,不遠處傳來「噗」的一聲,竟是之前為柴屏引路的小吏被柴屏手下的人當胸一刀貫穿了。
程昶並沒有回頭望,而是順著一間又一間連通的值房,企圖找出一條生路。
心上的疼痛雖然和緩,但並沒有全然褪去,隨著程昶疾步奔走,又慢慢加劇。
仿佛萬蟻噬心一般,攫人心神的痛楚讓神志也模糊起來,耳畔雜雜杳杳,分明是什麼聲音都辨不清了,可程昶竟也能憑著一絲求生的本能,覺察出身後有人在追他。
眼前漸漸騰升起蒼茫的霧氣,值房的盡頭是一間柴房。
柴房四壁徒然,除了一個高窗,什麼生門也沒有。
程昶心中冰涼一片,拼命的奔逃讓他喉間至胸腔難受得如同火灼,可這一點痛楚與心上撕裂一般的劇痛比起來幾乎不值一提。
程昶覺得自己已經喘不上氣了,五內俱焚,他站立不住,雙腿一軟逕自跌跪在地,雖強撐著沒有昏暈過去,卻眼睜睜地看著那個追殺自己的暗衛一步一步逼近,亮出匕首,要取他的性命。
「別動他。」就在這時,柴屏的聲音傳來。
他帶著幾人就站在柴房外,冷冷地看著半跪在地的程昶,吩咐道:「點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