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軍聲愈來愈近,山的另一面響起集結的角聲,下一刻,懷集的軍中也有人吹響號角來呼應即將到來的兵馬。
陵王在平南山中一共有七位將軍,除了已經在場的宣武與懷集,無論誰在這個時候帶兵到來,對雲浠而言都是絕境。
宿台聽到這角聲,連忙上前拉住程昶:「殿下,快走吧!」
羅伏也道:「殿下,再不走就來不及了,明威將軍為您已然搏了命,您若留下,她豈不枉死?」
「你們放開!」程昶喝道,聽得「枉死」二字,他的眼底竟浮現出猩紅的血絲,啞著聲道,「她若死了,我就與她一起死。」
「轟隆」一聲,眼前的觀音閣經不住烈火焚燒,終於坍塌陷落。
這座殿閣本來是浸在一片火海里的,眼下坍塌,與地上樑木陷落在一處,落下的火與地上的火相互糾纏,居然有抗衡之意,彼此吞噬纏鬥,一瞬間,火勢竟退去不少。
程昶找准這個時機,跌跌撞撞地爬上殘閣,往雲浠那邊奔去。
然而火勢雖退,並未熄滅,火舌在纏鬥之間慢慢融合在一起,轉而燒得更烈。
程昶置身於一片火海之中,他不知道周遭有多少人在勸自己攔自己,更不知道自己的衣袍與袖擺是否已被烈火燎著了,周身不是不疼的,他卻似瘋了一般,眼前只有亂兵之中那一片紅色衣袂。
恍惚間,他像是聽到驚雷的轟鳴聲,山中風聲呼嘯盤桓,仿佛有蒼龍之威,可下一刻,這些如天祇般的聲響又被烈火的焚灼聲兵戈的纏鬥與碰撞取而代之,把他的神志拽回如煉獄一般的現實里。
但是程昶想,縱是此間煉獄,他也是要過去與她一起的。
真是可笑,他這麼一個疏離的,冷漠的現代人,終有一天,也會為了一個人不顧生死豁出性命。
可是她待他深情厚誼,他都知道。
此間真意飽受烈火亂兵提煉,化作應運天地,萬物唯一,只有死生不棄,才能不負她的深情。
行軍之聲迫近,山端已然出現數列身著銀甲的將士,雲浠抬目看了一眼,單是手持弓箭的便有近萬之眾。
她不知道程昶沒走,一心想為他多爭取些時間,紅纓槍往後一收,高喝一聲:「換陣!」
帶著殘存的兵馬,重新聚成方陣。
這樣的方陣沒什麼講究,大約就是以血軀為壁,阻絕去路。
反正他們陷在這樣的亂兵里,早已活不成了。
懷集沒想到他帶著數萬人,竟然與區區兩千兵馬廝殺了如此之久,見援軍已到,立刻命前方營排成突襲之勢,朝雲浠這裡撲殺過來。
雲浠閉了閉眼,雖然不懼,也知道到此為止了。
但她身為主帥,若臨陣退縮,豈不讓將士們笑話?她不驚不亂,見敵將撲襲而來,當先一個提槍而上。
與此同時,山端的弓箭手一齊張弓,對準雲浠的兵馬。
近萬弓箭手同時闊弦的聲音猶如深海里低沉的蒼龍之吟,伴著隱隱雷鳴之怒,恍若刮在人的骨髓心上,身上不知被烈火焚灼了幾何,程昶陷在火海里,眼角幾欲淌出血來,嘶聲大喊:「阿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