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王聽得雲浠這一句,擁堵在心口郁不能出的氣一下子鬆緩,隨之蔓延進百骸,像是有千萬利刃瞬間從他脖間移開,脫離生死絕境,一下子跌坐在地。
陵王緩了緩心神,見雲浠像是要帶方芙蘭離開,重新站起身,想要上前去,問雲浠要回昏迷不醒的方芙蘭。
這時,也不知是宮中哪個內侍親睹了他這一番卑微似塵埃般的絕望,心中徒生悲涼,步至他身邊,勸道:「殿下,那是忠勇侯府的小姐。」
是,那是忠勇侯府的小姐,她叫雲浠,他知道。
內侍又道:「雲家這位小姐看樣子是個善心的,如果她肯帶方家小姐回府,說不定方家小姐就能保命。」
陵王聽了這話,愣愣地看向內侍:「去了侯府,芙蘭就能保命?」
「是。侯府。」內侍道,又強調,「忠勇侯府。」
是啊,他不過是個勢單力薄為人厭棄的皇子,哪裡比得上一座執掌兵權魏巍顯赫的侯府呢?
跟雲浠去了忠勇侯府,芙蘭才可以保命。
倘跟了他,芙蘭卻未必會有明日。
陵王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從湖畔走回宮所,每走一步,天便黯下來一分,直到暗成與那日冰涼的湖水一個色澤,陵王心中突生恨意。
他想憑什麼,憑什麼他要遭受這一切?
他與人為善從不曾做錯什麼,可他的父皇厭棄他,兄弟們瞧不起他,宮中人趨炎附勢,沒一個把他放在眼裡。他淪落到這個境地,已什麼都不要什麼都不計較了,他只想護住他心上唯一的那個人,可他護不住,還要眼睜睜看著自己失去她。
恨意如藤蔓,一瞬之間肆意生長,慢慢覆上他的心間,覆上他的渺小天地,以至從此以後,他的天似乎再也沒有亮起來過。
陵王把自己關在宮所里,什麼人都不願再見,直到的皇后的三七過去,宮中小停靈畢,皇后的棺槨遷往梓宮,直到柴屏在殿閣外說,忠勇侯府的宣威將軍拿軍功求陛下赦了方家小姐的罪,不日要迎娶方家小姐侯府的少夫人。
她成了侯府的少夫人,便不再是從前的她了吧。
但這又怎麼樣呢?
這些日子,他獨自關在宮所,任憑恨意在心中一點一點醞釀,任憑凡心一點一點入魔,亦早已不是過去的自己了。
陵王從宮所里出來的第一件事便是去見了當初有意投誠自己的裴銘與羅復尤。
因他二人是從塞北回來的。
方遠山臨死前說,程旭最後避去了塞北,於是他讓裴銘與羅復尤通敵達滿部落的二皇子,以一張布防圖為代價,請他殺了程旭。
要說有多恨程旭,其實也不盡然,陵王只是覺得他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