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元帝一時間怒不可遏。
他環目四顧, 他尚有殿前司大軍二十萬, 饒是將忠勇軍與勤王大軍合在一起,也難以與他抗衡, 他不信這些人敢反。
昭元帝沉聲道:「宣稚。」
「末將在。」
「把他——」昭元帝抬起手,朝跪地請命的為首一人指去,正欲吩咐殿前司將他拿下, 可話還沒說出口,便梗在了喉頭。
那為首之人生得一副清朗的書生模樣,不正是他的旭兒嗎?
昭元帝忽然想起他今日吩咐輔國將軍起兵的目的,不正是為了他這個第五子嗎?
他想為他蕩平殺機,翦除禍患, 他想為他鋪平登極之路。
然而此時此刻, 他的第五子卻領著這一眾宗室與將軍反他?
昭元帝忽然覺得悲從中來, 大概是為父之心不被體諒,為帝之命又垂垂老矣。
其實他不是不知道,程昶殺柴屏、誅陵王, 步步為營地做下這麼多事,未必就有奪位之心, 他只是恨那些害他的人罷了。
可是, 眼下放過忠勇軍便等同於放過他,改日他娶了忠勇雲氏女為妻,豈不等同於分去大綏半壁江山?
便是程昶無心爭位, 程旭願作仁君,他們下頭的那些人呢?難道不會自危嗎?朝臣們心懷鬼胎,各方勢力攪在一起,紛亂不已,最終會牽一髮而動全身。
縱有赤子之心又如何?等到那時,他們便會與他一樣,旭兒的一腔仁,明嬰的一腔善,最終會在漫漫長日中,在逐漸滋生的猜忌中被磨平。
皇權之爭自古如此,難道他們還能走出第三條路來?
只是,昭元帝看著這一地請命的人,頹然地想,這一切都不為他所左右了。
他擺擺手,猶如忽知天命的老叟,認命地倚在輦座上:「罷了,都隨你吧。」
這世上沒有永盛不衰的王朝,也沒有永昌不亡的皇帝,興衰到了更迭之時,天下大勢所趨。
田澤俯首謝過昭元帝,隨後站起身,溫聲道:「眾卿平身吧。」
他一直是一副讀書人的模樣,即便後來為人臣,為皇子,舉手投足也充盈著筆墨書香,然而在這一刻,山間清風忽然涌動,天地乾坤流轉,萬象更新。
田澤眉宇間清清淡淡的書生氣忽然化作非常溫厚的君王氣澤,平和且寬仁,似乎稍一觸及便讓人如沐春風。
「今平南山兵亂,乃陵王覺察昔塞北通敵行徑敗露,率軍逼宮所致,現已查明,懷集、宣武、張岳等七名將軍為其同黨,令,斬立決;朝臣中,工部裴銘、樞密院羅復尤二人牽涉昔塞北通敵一案,當誅九族,念在誥命夫人大義滅親,裴闌救駕有功,改判梟首示眾。翊衛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