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外表固然重要,但若未來儲君內里失修,金玉其表,豈不是更惹人笑話?承王殿下向來仁厚禮賢,持重賢明,在民間又是出了名的樂善好施。若單以外貌去判斷一個人,臣私以為有些片面了。”
皇帝聞言沒有說話,好半晌,他才從那沉思中抬起頭來。
“眾人都道你與恂兒交好,不想你卻公然支持起老二了。”
蕭子杞的臉色不變,望著皇帝,他有些疏離地說道:“臣不過是實話實說。”
皇帝的臉色越發地不好了:“好一個實話實說。”他在一片死氣中勾出一個冷笑,但他這冷笑氣勢實在是太弱了,不僅威懾不到對面的蕭子杞,還讓他活像是突然乍起的殭屍一般,雖然可怖,但畢竟可怖的有限。
殿內,那燃著龍涎香的香鼎中,此刻正裊裊繞繞地冒出細條條的白煙來。有刺目的太陽光正透過窗欞射入殿中,落在地上,灑了一地細碎的斑駁。窗外有鳥雀躁動的聲音,在這個深秋的上午,意外的有些難得。
這明明是有一個生機勃勃的天,但在一片大好光明中,皇帝將他那行將就木的一生幾乎就要過成一個死局。
蕭子杞對著皇帝磕下一個頭來,久久地未曾等來一個“平身”。
那窗外的鳥雀依舊嘰嘰喳喳的亂叫,這會兒蕭子杞終於想起來,那永安殿內似乎真的養有家雀。
似乎是覺得實在是聒噪極了,他對著誰也看不見的冰冷的地面,蹙起了眉頭。
皇帝的神色並沒有因為蕭子杞的突然低頭而有所緩和,相反的,他看著蕭子杞的臉色,愈發地變得難看起來。
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皇帝那臉上的表情糾結半天,才從牙縫中松出一句“平身”來。待到蕭子杞完全站起身來,他終是隱忍著小聲道:“阿杞,你在蕭齊……在蕭齊有沒有聽到過一種說法,說是你並非齊武帝所生?”
皇帝原本因病聲音沙啞,此時刻意放低聲音,不知怎地,卻平白給人一種尖酸刻薄的小氣感覺。與他平日給人的磅礴大氣之感,簡直不能相提並論。
皇帝問出這句話後便有些後悔,此前他年少的失足,曾一度被他當做敗筆而極力隱藏。此番再提起,他那胸腔之中一片激盪,一時岔氣,竟“咳咳”地咳嗽起來。這樣一番咳嗽,讓他的臉上一片潮紅,那原本的一臉蠟黃被沖淡不少,取而代之的就是面色如潮,讓人觀之,簡直就要生出一些回春的感覺來。
蕭子杞臉上的表情不變,平靜地望著皇帝,一直到皇帝咳嗽完了,他才緩緩道:“回陛下,不曾聽說。我面貌雖似母妃,與漢人稍異,但遍觀大齊皇室,與父皇秉性最像的便是臣。皇上說我並非武帝親生,空口無憑,倒是讓臣惶恐。”
蕭子杞平視著皇帝的臉,像是在瞧一個異類。皇帝心中有鬼,被他這目光望著,竟感覺如同針扎,別過了視線。
二人一時無話,一時間殿內寂靜無倫,甚至於就連風穿過窗子的聲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