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前也搭了個四方小戲台,正在唱《牡丹亭·驚夢》一折,那伶人踮著腳尖捻步,粉著臉兒,胭脂嬌艷,輕輕一甩錦袖,悠悠唱:“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兒茜,艷晶晶花簪八寶填,可知我常一生兒愛好是天然……”一吟三嘆,嗓音纏綿婉轉,連舜鈺聽了都怔了怔,竟是唱功如此了得。
“表弟,這可比老太爺那裡的妖魔鬼怪,來得清雅脫俗可是?”硯宏看出舜鈺喜歡,湊近低笑。
舜鈺正待答話,卻聽有一人拍手朝台上喊:“我的玉倌兒,我也一生兒愛好是天然。”
她移目望去,不是旁人,正是坐對面的,刑部尚書周忱長子周海,生得虎背熊腰,頗為魁梧,左右兩邊分坐十來歲的男童,卻做小婦人挽髻妝束,端著小酒盅兒撒嬌弄痴的哄他吃酒。
又聽那玉倌兒唱:“畫廊金粉半零星,池館蒼苔一片青。踏草怕泥新繡襪,惜花疼煞小金鈴……”
周海又喊道:“不怕不怕,鞋襪污了,我再替你買新的就是。”
眾人起鬨笑:“玉倌兒莫再唱了,還不過來陪你海爺吃酒。”
那玉倌兒果然不再唱,笑盈盈由人攙扶著下台來,男童早乖巧的讓開座,周海把玉倌兒拉拔到身邊,大手攬住他的小腰緊靠著自個坐了。
台上接替唱的嗓音扮相猶顯得粗糙,舜鈺聽了兩句只覺索然無味,看那玉倌兒大抵也就十二三歲光景,容貌風流標緻,實看不出是個男兒之身,再想想自己,何嘗又不是假鳳虛凰呢!
頓時心底戚然,說不出的滋味。
正這時,周海端了酒盞餵玉倌兒吃酒,小優伶柳眉輕蹙:“這幾日四處沒日沒夜地唱戲,嗓子疼痛,更不敢吃酒了。”
周海看著只覺他有西子捧心之態,便把大爺脾性收起,又拈了塊甜香餅兒遞她嘴前,那玉倌兒揩著灑花帕子掩唇,只道嘴上有紅胭脂,還是不肯吃。
硯宏半笑半認真看著玉倌兒道:“莫要仗著海爺寵你就拿喬,雖覺嬌憨可愛,可過了度就是撒痴裝愚,不討人喜歡。”
“無妨!”周海正對他新鮮著,並不厭棄,取過他手裡的帕子,蘸了碗裡的茶水,替他將口脂洗拭乾淨。
玉倌兒看了秦硯宏一眼,這才道聲謝,拈起香餅兒小口小口的吃起。
“小優伶福氣,海爺百嘗風月,還不曾見過這般伺候過人的。”眾人哄道,也無心聽戲,只把這二人調侃取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