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挺直身子,微俯首,手指修長有力的握筆,自上而下,從左到右,橫平豎直,所繪的一道道界行黑而細,與平常儒生所繪不同,是頗有遺唐之風的。
一張,二張,三張……不曉得過去多久,燭光晃蕩兩下燃盡,起一縷殘煙。
秦硯昭忽得擱下筆,厚高一撂的格子紙足夠用數日的!
舜鈺蠕著唇欲開口感謝,卻見他神情怔忡著,撫案站起,腳步不穩地朝床榻方向而去,一個跌兒便倒於上,也不掙扎,索性就靜靜的躺在那裡。
愣了愣,她忙走上前去端看,卻見秦硯昭枕著自個的軟枕,濃目微闔,唇瓣緊抿,呼吸平穩又沉定,竟是安閒地睡著了!
舜鈺唇角現了梨渦,有些哭笑不得,想著他素日裡,見著自個跟有百年深仇似的,怎會這般好心替她又是粘筆,又是繪烏絲欄?
原是酒醉的緣故呀!
……
再進義塾,舜鈺便察覺起了微妙的變化。
趙化楠果不再找她麻煩,亦不管她,一副任其自生自滅的作派。
這樣最好,她也不指望能在此義塾,學業有什麼精進。
孫淼來發出恭牌,臉上猶帶著青紫痕,據說某晚被人用布袋,從頭倒腳罩住揍了一頓,找不到原凶,光靠猜不做數,只得啞巴吃黃連,自個兜盡。
硯宏硯春幾個擠眉弄眼,孫淼恨恨用目光剜他們,反倒更得了意,你搗我手肘,我撞你腰腹,嗤嗤低笑。
舜鈺便猜出其中曲折,暗忖硯宏是個愛惹事的,指不定何時會招什麼禍端來,此後應於他少牽扯才是上策。
硯宏恰湊過來,見他在做《九章算術》,描描劃劃的,搖頭笑道:“算這個有何用?唐時科舉還設有明算科,現都廢了,把雜文詩賦和策論背熟,弄通透才是正道。”
舜鈺睇他一眼:“我是無謂,可你不能這般想,三伯父開著幾家店面,日後總需你去打理,不學好算術,怎麼看帳薄里的進銷存,當心被旁人糊弄了去。”
硯宏深深作揖,憋著笑恭道:“表弟教訓的是,是我愚妄了。”
舜鈺點到為止,不願多說,卻見秦潤用書半掩面,探頭過來,壓低聲問:“五鳳樓那嬌兒姑娘可有得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