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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輪子軲轆軲轆,沿途風景極壯麗,舜鈺看得稀奇,秦興土生土長於京師,往年隨硯昭來往國子監,已是熟門熟路,倒是安之若素。
遠遠見湖泊曲折潺潺,有一行白鷺直上青天,梅遜指著問興哥兒這是哪裡,秦興掃一眼說:“這是南海子,其周一萬八千六百六十丈,因著湖沼如鏡,滋潤得遍處林樹蔥籠,更有珍禽異獸時常出沒,亦是每年皇家狩獵必來之地。”
說著已從南往西轉道,過五里秦興又道:“你們瞧這是渾河,學名盧溝河,由太行山奔流而來,那長二百餘步石橋建來已久,橋石欄刻獅形,每早將明未明時,西沉月色倒影水中,可是奇美的,為京師八景之一,曰盧溝曉月。”
舜鈺笑贊:“前人曾就此景有詩云:長橋彎彎抵海鯨,河水不濺永崢嶸,遠雞數聲燈火杳,殘蟾猶映長庚月。”
又嘆:“離不遠是興國寺,每殘月落日漸升時,那晨鐘暮鼓響起,意為驚醒世間多少名利客,再佛號經聲誦起,願喚回苦海太多夢迷人。”
秦興撓撓頭道:“我雖不曾識字,但聽小爺講來極是動聽,只是有點不明,佛寺僧尼普渡眾生,告知天下人需淡汩名利,莫枉加追隨,想必定不是什麼好東西,可小爺瞧這道上,車馬聲急,皆是去國子監求學入仕的生員,如若不好,怎個個趨之若鶩?那小爺你哩?”
舜鈺一時語塞,梅遜噗哧笑出了聲:“趨之若鶩什麼意思,文縐縐的,興哥兒哪像沒讀過書的,實該學富五車才是。”
秦興臉紅了紅,知在嘲諷他,貓身湊上去抱梅遜的腰要打,兩人扭成一團笑鬧,倒把方問的話給忘了,或許也僅隨口一說,並不求解。
舜鈺側頭看河邊黃蘆簇簇至半人腰,春風柔吹,散一團蘆尾煙靄,白鷗飛下銜起條肥美鮮魚,她的神情突然起了晦澀之色。
這條道不只秦硯昭帶著秦興走過,自個的大哥田舜吉也曾在這踏溝西道,他定也像自個這般,在某個日子,隨著馬車晃蕩掀起轎簾,遠眺京華漫漫曙色,襯著盧溝橋上風月如霜,他定吸了口清晨微寒的空氣,盈滿一腔雄魂壯志,籌謀著仕途前程,忒般的意氣風發。
誰又能想得到呢,他才中探花,剛入翰林,正欲施展拳腳大展鴻圖,卻倒底是家國山河一夢遙。
那功與名,利與祿,委實半點不由人。
秦興問的好,那為何眾生還為了這些個,寧願把身家性命皆拋?
舜鈺忽兒想起前世里,有次在沈府的棲桐院,她落寞的立在穿堂門前,問過沈二爺。
穿堂風寒,沈二爺解下身上的黑色大氅,替她披上,似乎詫異她怎會問這個,眼眸里有淡淡笑意,僅簡單提點:“大柄若在手,清風滿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