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榮高興啊,高興的像做了一場美夢,夢裡濂兒追著九兒姑娘喊小媳婦,女孩兒紅羞滿面,跺了跺新繡鞋,再喊,再喊……!
小媳婦……小媳婦兒!
夫人摟住撲進懷裡委屈的女孩兒,與老爺相視而笑,少爺們掄起胳臂與濂兒擊掌,小姐們揩著帕子掩唇樂,無人去看啊,那深院荼蘼已滿枝。
雨滴沁寒撲面,田榮從恍惚中驚醒,紅塵熱鬧後的曲終人散,實在痛煞人心。
夜色開始瀰漫,燈火吹得一片朦朧,漂亮的九兒姑娘穿起男子襴衫,怎生的淒涼無奈。
田榮神情閃過一抹痛苦,終啞著聲說:“九兒往裡站些,衣衫濕了。”
舜鈺聽話的走近他,卻見田榮朝後避開幾步,心陡然起了酸楚,那腔氣悶也瞬間淡去,抿抿嘴輕道:“田叔大概不知,這裡的掌饌杜嚴暴戾恣睢,冷血無情,那些個膳夫亦不是善茬,皆是犯下死罪的囚徒,皇上有敕諭,在此違法亂紀,不聽指令,貪安好逸、打架鬥毆,或因糧銀偷盜、耽誤師生膳食、清灑饌堂不潔者,無須通過刑部衙門,杜嚴一聲令即可就地論斬……!”
她有些說不下去,閉眼平靜會,復又睜開,話裡帶了懇請意味:“田叔算我求你,離開這裡,別在這裡讓我分心。”
田榮默了默,低道:“你若同我一道走,我便走。”
見舜鈺搖頭不肯,面上顯了一抹蒼涼:“你個女孩兒,在這男人的地方夾縫求生,你能以命來博,我田叔又有什麼不可捨去。此等血海深仇不只是你的,也是我的。你也莫為我擔心,好歹有武藝傍身,只要多幹活少說話,誰也奈何不得我。”
忽得瞧到雨簾里來了個撐傘的監生,不再多言,轉身即閃過廊柱,朝廚房間方向而去。
傅衡四處張望,總算是瞧到舜鈺的身影,急急奔過去,遞上一把青綢油傘,卻見她低垂著頸不接,不知在想什麼,入了神。
索性俯身細瞧她,睫毛沾著淚濕,眼睛紅紅的,極像自個妹妹養的那隻小白兔兒。
他看看廊上確已空寂無人,撓撓頭起了歉意,陪笑著哄他:“哭了?鳳九可是惱我來的太晚?莫氣了,我給你賠罪。”
舜鈺用袖子抹抹眼睛,撐開手中的傘,神情已然鎮定,搖頭淡道:“哭什麼?剛才廊上風大,把雨點吹進眼裡,我揉了揉罷了。”
邊說話兒邊朝前走,傅衡笑著跟上:“你別欺我不拘小節,哭沒哭我還是能分得清,說,方才是不是真惱了?”
“沒惱!”
“沒惱你哭什麼?”
“……要你管!”這回真把某人惹惱了!
春雨淅淅瀝瀝的愈發細密起來,不止人影兒看不見,連那嘀嘀咕咕的說話聲,也漸漸聽不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