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鈺暗吁口氣,忙接過字簿,躬身謝過,恰聽劉海橋低聲道:“季考給我好好的考,不許輸給高麗棒子。”僅二人聽見。
舜鈺怔了怔,難不成她與崔忠獻的升堂之爭,已人盡皆知了麼。
抬頭卻見他顏面依舊不苟言笑,還不耐煩的揮手讓她走開,忙諾個“是”,有些訕訕。
轉身即咬牙腹誹,哪還需劉學正給她鼓勁呢,想起升中級堂後,就可從他魔掌中逃出生天,渾身便是滿滿使不完勁。
看這日日不斷的加碼讓她練字,真不是人人能受的,就她,早已是生無可戀。
待堂中監生的書法皆批審過,已去一個時辰。
劉學正起身來至後堂,今主背五經,捧起《詩經》讓眾人與其逐句誦習。
卻見崔忠獻站起,滿面誠懇問:“學生生於高麗,長在吾朝,就論做學問,仍有一處不明,可否請先生指教。”眾監生鴉雀無聲。
劉海橋雖是個循規蹈矩的宿儒,平日裡卻多囑咐,學問學問,即學又問,方得真知。
自是不吝他問,崔忠獻道:“四書五經在坐監生早已會背,作何還日日反覆誦習?不如隔日一次,把余的時間用來講書制藝,豈不更為好些?”
劉海橋放下書冊,拈髯道:“《論語·學而》開宗明義便是‘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學’固重要,‘時習’卻為根本。學最易,卻更易忘卻,反覆誦讀,博聞強記,才能精捏字句結構,虛實次序,起轉節奏,方達‘書讀百遍,其義自見’境界,一旦解文深意,讀旁的文章時必能觸類旁通,始為八股制藝之基礎,終應襯孔子所教“溫故而知新”之言。你可理解?”
眾人聽得誠服,崔忠獻答曰明白,重坐下不再提。
劉海橋沉吟會,難得笑問:“我聽聞如今兒童讀書開蒙很早,爾等齠年時都在家中作甚?擇詩詞曲賦答皆可,不許白話。”
先點的王桂,王桂撓撓頭,想想羞赦道:“鋤和日當午,汗滴禾下土。”一眾嗤嗤的鬨笑。
劉海橋沉下臉呵斥:“農家子弟,幼時在田間幫種,自食其力,你等有何可笑的?”
無人敢再取鬧,陸續提請答題,有說“散學歸來早,忙趁東風放紙鳶”的,有道“知有兒童挑促織,夜深籬落一燈明”的,還有說“小娃撐小艇,偷采白蓮回”的。更有道”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惹得眾生摒笑,劉學正倒未嗔怒,只清咳了一嗓子。
提崔忠獻來答,他站起,神色淡然:“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
一時眾人肅然起敬。
他卻又忽笑說:“我倒羨慕你們小兒無賴,我過得實在無趣。”話中倒有幾分自嘲意味。
劉海橋不予置評,又點舜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