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忠獻薄皮鳳眼微挑,唇角勾起一抹笑:“我欣賞鳳九這識實務的性子,不若旁的監生那般擰犟,死要面子活受罪。”
舜鈺不理他,自顧安妥各物後,這才舒口氣抬頭,但見樹冠蔥籠,遮天蔽日,隱透微涼卻不是風,答題應試絕佳的地兒。
再瞧了會王桂與鄔勇比鄰,抿了抿唇,收回視線直盯住崔忠獻,眼睫一眨不眨。
“你這般看我作甚,我可不如元稹招你歡喜。”崔忠獻咂著嘴,語氣戲謔。
舜鈺臉色沉靜,淡淡問:“我從前對你說過,君子無所爭,其爭也君子,我視你為君子,你為何偏做小人?”
崔忠獻微怔,一臉不解其意的神情,舜鈺繼續道:“孔夫子曾言君子九思四不,君子不妄動,動必有道,君子不徒語,語必有理,君子不苟求,求必有義,君子不虛行,行必有正,你雖是高麗人,卻自幼長在吾朝,詩禮簪纓之族薰染,四書五經飽讀,應知禮義廉恥,怎能幹下此等齷齪事。”
“我洗耳恭聽你所指何為?”崔忠獻把玉骨扇子“啪”的一闔,斂了笑意,再是泥性子,也經不起這番冷朝暗諷。
舜鈺指指他腿前地上,落得泥巴零碎。
“你褲里用烏賊汁寫的小抄,塗爛泥護之,現泥干搓去,字顯褲印。”她頓了頓,冷笑道:“還不承認……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
崔忠獻眼神頗奇異的看她,半晌終是笑了:“鳳九,怪我終是小瞧了你。”
他把扇兒往桌上一擱,撩起衫擺,露出荼白綢褲,將印有密麻字一片“嘶啦”扯下,絲帛斷裂聲尖銳刺耳,引一眾目光瞧來。
他不以為意,喚來離不遠瑟瑟顫抖的侍童,讓他拿去扔掉,想想又說:“你自回府里領命,此後毋庸再我身前伺候。”
再不理那廝,只朝舜鈺作一揖,神態如舊自若:“我雖不齒此行,卻未及時阻止,亦是錯了!考場下來我再給你賠罪。”
舜鈺暗自冷笑,倒會找人背鍋,只漠然搖頭道不用。
恰此時,司業領教官一干人等攜卷而來,監生急急正襟危坐,屏息凝神皆如臨大敵。
……
不久已至晌午,赤日當空,天地若籠蒸。
舜鈺躲於樹蔭合地處,雖滿耳蟬聲不絕,汗珠滾透濕襟,精神還算清明。
可曝曬於光天化日之下者卻最苦,身體贏弱者,支撐不住神思昏暈,懶懈答題者,闔眼夢覺流鶯聲過,心懷鬼胎者,遮掩躲藏偷得一看,心力不足者,焦恍頹唐滿面難掩,竟是現了百態眾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