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此時,沈澤棠迎面過來見禮,舉止儒雅,神情柔和,一如往常的態。
徐炳永目光陰鷙打量他,手用力端起玉帶,沉默不言。
自皇上命查滎陽冬令堤裂案始,他不以為意,這種事兒還不勞自個多費心,下頭自有人收拾殘局。
哪曾想密傳接踵而來,皆是步步晚一步,等他察覺此禍來勢洶洶,欲力挽狂瀾時,卻已兵敗如山倒。
直至太子朱煜手持徐鎮功的貪墨之證,遞於他眼前時,他竟還有些懵圈。
他即救不了侄兒,自己亦被殃及池魚,來得實在猝不及防,這是他朝堂生涯中、覺得最為可笑的一次。
“我要與長卿單獨聊聊!各位可還有事?”他緊盯著沈澤棠,沉沉開口。
眾官員心領神會,忙作揖告辭,李光啟面露擔憂,卻也無濟,遂各自散去。
一時四下無人,徐炳永繼續前行,忽又頓足,朝跟在側右後的沈澤棠,皺眉問:“長卿你瞧我總走在前頭,屋檐懸落雨水次次首濕我衣,你可有法支我一招,如何免去這髒水染身之苦?”
沈澤棠沉吟會慢道:“閣老放寬胸懷不在意就是。”
“不在意?”他笑了笑,搖頭拈髯:“都說年輕氣盛易衝動,我卻不同,年輕時把整盆髒水往我頭上扣,都能忍得;如今這把年紀卻頓悟出理來,人若欺我時,若忍無可忍、倒無需再忍。”
“閣老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何曾有人敢把你欺。”沈澤棠撫去肩頭檐沿滴下的水漬,順著汗白玉階拾級而下。
徐炳永眼神倏得如刀,冷冷哼了聲:“你呀!長卿你把老夫欺的忒慘。”
沈澤棠心一沉,腳步微頓,面露詫異的看向他:“閣老何出此言?倒把我弄糊塗了。”
“徐鎮功貪墨之證,聽聞是由你親自交予太子手上。”見沈澤棠啟唇欲辯,徐炳永擺手阻止,繼續道:“並無怪責你的意思。按吾朝律列,徐鎮功是我侄兒,你執行‘換推制’無可厚非。畢竟憑我倆在朝野的關係,還未至你能涉險把證物先交於我的地步。”
頓了頓又說:“老夫極看好長卿才能,遂舉薦你升任吏部尚書,現想來……倒是一廂情願了。”
沈澤棠默默聽著,直至他語畢,才恭敬道:“閣老或許誤會了。若是滎陽冬令堤裂案交由我主審,豈會有今日之事。可惜皇上欽點刑部、大理寺及都察院主審,我及丁尚書只是監管而已。貪墨之證來時,眾人皆在場驗查,我委實愛莫能助。更況能把此證交於太子手中,已是竭盡所能,若閣老依舊遷怒,再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