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雙林有些不服:“若是假的,官府為何做此儀式糊弄與人?年年科舉有聞考生瘋癲或往生,這又作何說辭?”
第壹伍零章 始科舉
劉海橋道:“馮生此話差矣!如今考生眾多,號舍密麻如鴿籠,那一方深四尺、寬三尺的天地,本就狹窄憋悶,再看現這天氣,正值秋老虎時,早晚微涼,晌午酷熱,老叟或體弱考生極其難捱。”
“另所帶吃食不曾費心準備,致腐爛變味,為飽腹只得勉強吃下,更甚著號舍屋檐梁隙間,或有花蛇盤繞,毒蟲叮咬,數日熬煎下來,總有考生承受不住,神亂或身亡在所難免。”
“這些考生親眷或為顏面,或尋安慰,籍慰神鬼妖怪,茶餘巷間私傳,或經說書人浮誇,便愈傳愈離奇。官府最察民意,索性將計就計,弄出個什麼召請神鬼的儀式來,一讓考生對科舉產生敬畏、二讓考生對考場秩序忌憚、三若有死有瘋魔者,官府更宜推咎,只道是神鬼作崇。”
劉海橋說的口焦,把茶一飲而盡,笑道:“其實這些首尾我原也不明,是沈二爺與我笑談時所述,只覺說的很是在理,講與你們聽,是莫信什麼鬼神當道,好生勤奮苦讀才是入仕正途。”
話說至此,看外頭陰得沉黑,聽秋雨急打芭蕉,起身告辭要走,二馮送至門邊,他又輒身囑咐舜鈺早些歇息養神,考試忌心焦氣燥,審題莫在偏了等,舜鈺一一應承下來,他才自撐了青布大傘,挾著空竹籃兒,一徑去了。
……
八月初九科舉入場日,秋雨無晝無夜,滴滴霏霏。
舜鈺卯時便起,穿上藍鑲青邊襴衫,認真盥洗手臉,揀了銀簪子束髮,戴儒巾,再後至饌堂吃早飯。
因是陰雨微涼,時辰又早,倒是好睡的天,堂內監生三五寥寥,田榮悄悄遞給她一個碗兒,裡頭是豬油玫瑰豆沙餡的湯圓,看她的神情擔憂又焦慮,嘴唇嚅著卻說不出半句。
舜鈺朝他笑笑,低頭用勺舀起湯圓,香甜的吃完,這才站起朝堂外去,跨過門檻,屋檐在滴滴嗒嗒落雨,秦興與梅遜替她拎著考籃,背著箱籠,她轉首,田榮正用勺替監生碗裡盛滿稀粥,桌上的油燈已燃至盡頭,昏蒙蒙的光影氤氳瀰漫,她莫名有些留戀,要去的路每走一步,皆是驚心動魂,不知是否,還能有機會再回這裡。
深吸口氣,喚上秦興梅遜走罷,重活的人生素來就沒有回頭路,她心裡明白的很。
才至考院附近,通往正門的青石板徑打掃十分乾淨,兩邊各站有數十戴紅黑帽的軍丁、排成行的把守,面上無甚笑容,偶還得見佩刀錦衣衛步履匆匆來去,東西兩角門大開,但見考生長龍蜿蜒,人頭簇簇,手撐把傘遮擋細雨,穿藍青色襴衫的便知是國子監監生,還有眾多赴京而來的北方考生,有著繭綢華麗直裰意氣風發的,亦有補丁粗布風霜滿面的,有艾發衰容的老儒生,亦有稚氣未褪的少年小童。
這便是科舉制,無貧富、貴賤、長幼之分,寒門子弟、貴府少爺不成對立之勢,皆以學問高低論英雄。
所以那衣衫襤褸的儒生,不曾遭白眼恥笑,甚有人願借傘一撐,誰又知他會不會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哩!